夏日炎炎,白林城的夜晚抹去白日的繁华,归入平静。
县主府里,卧房里东儿守着夜,今日该她当值,只见她手里把玩着一把镜子,黄铜的镜柄,上面嵌了一块玻璃镜,镜背面有铜盒护着。
这是前几日喜娘赏的,自那日喜娘提到镜子的制作,她便去了琉璃坊,催着大师傅们想办法,最终制作出了这种手持式的小镜子。
这东西如今还是秘密,外面尚且没有卖的,也就是她跟着县主身边才得了一块。
正当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里间传出声音,东儿小心放下镜子,隔着屏风细听。
听了一会儿,原以为只是县主在说梦话,没想着却是人入了魇,便踏过屏风去瞧,一时不敢上前打断,便出门喊隔壁睡了的小丫头,去叫汪嬷嬷来。
汪嬷嬷很快赶了过来,东儿见着说道:“嬷嬷瞧着县主是不是入了魇?奴才没敢叫醒。”
“你做的对,去让人把五姑娘请来。”
这一番功夫,县主府里都点起了灯,下人们想要打听,却知汪嬷嬷治家严谨,平日最忌讳胡乱打听,所以皆各自在自己的地盘等着消息。
而另一边,瑛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朱世晴被惊醒,便让瑛儿出去察看,瑛儿打开门见是县主身边的板儿,便问道:“这么晚,怎么过来这边?”
板儿略带急促的回道:“瑛儿姐姐,县主入了魇,真在说胡话,汪嬷嬷让奴婢过来请五姑娘过去。”
瑛儿原是县主贴身的丫鬟,自然关心,门也没关,便进入跟朱世晴说了情况。
朱世晴听闻姨母入了魇,有些慌神,又听闻要她前去,略收拾,披了件云纱罩袍便去了县主的寑房。
喜娘处,有汪嬷嬷坐镇,丫鬟们倒也没甚惊慌。
“嬷嬷,姨母如何了?”
汪嬷嬷从朱世晴入门便对其的表现看在眼里,遇事不慌倒是不错,不过到底是小孩子,眼里藏不住情绪,便安抚道:“无事,县主入了魇,不可胡乱喊醒,唯有亲近之人方可,便半夜把姑娘请来了,还请姑娘赎罪。”
朱世晴也未客套,便问道:“嬷嬷,我应该怎么做?”
“在县主耳边向平日般唤县主即可,记住轻声。”
“姨姨,姨姨,姨姨~”
连着唤了好几声,喜娘都不见醒来,朱世晴不由着急,便想要像向往日那般握着喜娘的胳膊,没成想倒是起了作用。
喜娘幽幽转醒,见着床前站着几人,且不知什么事,这时东儿端着准备好的安神茶,说道:“县主喝口安神茶,方才县主入了魇,奴婢不敢胡乱喊醒,嬷嬷请了五姑娘过来。”
喜娘喝了口茶,温度正好,精神了不少,听东儿这般说着,便道:“原是如此,东儿,几时了?”
“寅时已过,县主可还要继续睡?”
“喝了口茶,舒服多了,人也清醒了,怕也是睡不着。”
喜娘说完,看向汪嬷嬷,说道:“劳累嬷嬷了。”
“县主客气了,本不是什么大事,老身不过多活几年,经了些事罢了,既然县主醒了,老身便退下了。”
喜娘说道:“府里怕是都惊动了,板儿去送嬷嬷,也给各处招呼一声。”
二人离开,喜娘见朱世晴依旧牵着自己的胳膊,便笑道:“傻丫头,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要,我要跟姨姨一起睡。”
喜娘哄了好一会儿也没用,东儿知道县主不喜被打扰,便适时说道:“五小姐还是回房休息吧,天亮了怕是还要跟在嬷嬷身边学习,县主今夜没休息好,怕是要醒的迟。”
最终朱世晴也被劝了回去,屋里只剩喜娘和东儿二人,东儿问道:“县主可还要睡?”
“喝了口茶水,现在还精神,待些时候再睡吧,你自去歇着吧,我这边不用你。”
“是。”
正当东儿往外间走,喜娘却问道:“我方才梦里可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东儿转身回道:“说了许多,只听不清楚,奴婢一直在房里,未曾听到什么奇怪的。”
“嗯,去吧。”
喜娘靠在床上,思绪飘去了远方,她也记不得做了什么噩梦,但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为即将到来的京城之行感到忧虑。
翌日,朱世晴跟着汪嬷嬷忙完管家的事,便来到喜娘的住处,问了才知喜娘还没醒来,便回了自己住处。
然待喜娘醒来,梳洗好,东儿便把汪嬷嬷安排了药膳端了上来,并说道:“这是汪嬷嬷吩咐厨房炖的药膳,县主且吃些。另一早,五小姐催人来打听了几次,见县主睡着便没打搅。”
“嗯,你们都有心了,不过是做了个噩梦,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的。”
东儿正要回话,便听见外面的动静,原是朱世晴便带着瑛儿又来了,进门先是请了安,落座后便看着喜娘吃药膳,待喜娘停下,方道:“姨姨可要多吃些,这是一早我特意请嬷嬷配的方子。”
“我就说不过是做了个梦,嬷嬷怎会这般大惊小怪,原来是你,不过姨姨还是要谢谢晴儿的好意。”
朱世晴得了谢,脸上浮起笑容。
直到中午,朱世晴陪着喜娘用过午饭方才回去。
下午时分,春杏来府里请安,见喜娘的模样方才放下心来,给喜娘请了安后,便主动替自己哥哥嫂子赔罪:“姑娘赎罪,我哥嫂也是好心,如今我跟府里并不紧密,知道的消息不多,所以他们得了消息方才给我送去。”
接着又说道:“瞧着姑娘气色倒还好,这好端端的怎么入了魇,怕是姑娘心里有事,胡思乱想的多,民妇心思浅,不像春梅姐姐那般会揣摩心思,却也是跟了姑娘好些年,也学了几分本事,今儿得了消息,却还是猜不出姑娘心底的事,也无法给姑娘排忧解难。”
喜娘听了,心里暖暖的,要说亲近,自然是春杏和春梅二人跟她最亲近。
便说道:“你有这个心便是好的,难为你管着家里一堆事情,还要惦记着我,左右没什么事,今晚在府里吃了晚饭再回去,我一会派人去给你当家的去个消息。”
春杏自是答应,二人聊起不少,中间茶水皆换了几盏。
春杏兴是想起什么,琢磨着要不要说了出来,一时有些为难,喜娘见状便问道:“怎么,如今有话也是不能跟我明说了?”
“姑娘,我说了,您可别生气,方才说了几句往事,民妇兴才想起来曾经在齐家的时候,姑娘精神也总是不好,如今会不会是老毛病犯了?”
喜娘听了有些愣神,却不敢断言,不过还是安慰道:“无事,那些毛病早好了,断没有过了许多年又犯的,我这不就是做了个噩梦,倒是把你们都惊动起来了。”
春杏见喜娘不愿多提,便说道:“如今许多生意都归了商号管,姑娘日日在宅子里待着,也要时不时出来走动走动,姑娘不乐意跟那些贵人走动,正巧民妇前些日子在大陀寺请了愿,如今准备去还愿,不如让民妇陪姑娘出去走走。”
“哦,倒说说是请了什么愿,听你这般说来,倒是愿望成真了。”
春杏笑道:“是英子她要有弟弟妹妹了。”
“倒是件喜事,既如此明儿你便带着孩子们来府里,咱们去大陀寺还愿。”
说着二人又聊起了当初齐家镇的济明法师,自然也有齐家老太太的事情,春杏本家且在齐家镇,如今齐家镇因着港岸得了好处,镇子人的生活也好了很多,她本家对她这个女儿态度也好了很多,喜娘是不乐意管这些琐事,瞧春杏自己能解决,便让她自己解决。
……
喜娘留了春杏晚饭,又送了不少东西给她,且是把自己当成了娘家人。
第二日,春杏如约来了县主府,一同来的还有春梅,春梅给喜娘请了安,便说道:“如今姑娘也是不疼我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我竟是不知道,要不是昨儿婆母正巧有事,我陪着去了千寻楼一趟,怕如今还蒙在鼓里,昨儿得着消息已是晚了,便没来府里打搅,今赶早过来,哪成就让春杏得了便宜,能陪着姑娘去大陀寺还愿,姑娘可不能这么厚此薄彼。”
春杏虽嫁人性子收敛许多,哪能让春梅这样“挤兑”自己,便回道:“姑娘可不曾偏心,分明是我昨儿先到,得了姑娘的许儿了,谁让你来的晚,这叫先到先得。”
这样三人笑闹了一阵,府里的马车安排好了,三人便去了大陀寺。
喜娘的到来,惊动了寺里的住持,喜娘不想麻烦,只理了佛,便由着安排去了斋房歇歇脚,春梅是带了丫鬟的,当初陪嫁给她的丫鬟小红到了年纪,被她放了身契,嫁给了贾家底下的铺子的管事,生了孩子又回去给她当了管事婆子,春杏则是一个人,家里倒有两个嬷嬷帮忙。
三人难得这般轻松的享受时光,寺庙里的禅意,让人心神安定,三人吃了顿斋饭便下了山。
回到县主府,喜娘便开始着手进京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