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过,往常的这个时间,府衙前的大街上早已没有什么人群了,可是今日,路边两旁每隔三步就站着一个士兵,士兵的头上都系着白布,路的尽头,随风飘扬的是一面黄底的军旗,上面写着“林”字,闻风而来的百姓站满了整条街,大家都在好奇,林家军今日搞这么大阵仗,究竟为何。
远处,缓缓走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镇南王之女昭敏郡主,只见她手持慕瑛,身着将军服,另一只手牵着一根绳子,而绳子拉着的,好像是一个看不见脸的男人,那男人穿的也是林家军军服,一直低着头,脚步却异常坚定。昭敏郡主的身后,是军容肃穆的林家军,他们无一例外头上都系着白布,神情悲恸,他们的中间拉着十口巨大的棺材,但最后一个没有盖上盖子,空中隐隐流动着一股肃杀之气,本来还喧嚣的人群,此时也安静了下来,偌大的长街,上千的人群,可是此刻,只能听见林家军行进的脚步声。
队伍走到府衙门前,林雪寒将手中的绳子扔给旁边的叶晓,只身上前,拿起登闻鼓的鼓槌,敲了一下:
“臣女镇南王府昭敏,状告西岭府尹沈之洲!”
她提高了音量,再敲第二下:
“臣女镇南王府昭敏,状告西岭府尹沈之洲!”
第三下:
“臣女镇南王府昭敏代林家军,状告西岭府尹沈之洲!”
“状告西岭府尹沈之洲!”
“状告西岭府尹沈之洲!”
“状告西岭府尹沈之洲!”
后面半句,林家军的将士所有人一起又重复了三遍,这声音在大街上来回回荡着,百姓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心知事情的严重性。
“沈之洲,最后的规矩我昭敏守了,你识相的把门打开,我没有什么耐心!”林雪寒对着府衙紧闭的门喊道。
不一会儿,府衙的门从里面缓缓打开,后面站着一些瑟瑟发抖的衙役。
林雪寒左手握拳,做了一个“入”的姿势,林家军随着她鱼贯而入,再加上那十口棺材,本还宽敞的府衙大院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昭敏,你私自带兵闯入我府衙,你可知这是重罪!”沈之洲此时站在正殿之中,对着她怒目而视,头上的“爱民如子”四个字显得格外讽刺。
“沈之洲,你应该知道,我既然来了,就不是跟你打嘴皮子官司的。我说了,最后的规矩我守了,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当着这全城百姓的面,自述罪行,我就留你多活几日,让你还能用这西岭府尹的身份,按照律例判刑,如若不然,”林雪寒转动手中的慕瑛,“今日,我的长枪,就是你最后的归宿!”
“昭敏,你不要仗着自己郡主身份胡作非为,这百姓可都看着呢,你当众诛杀朝廷命官,你们林家军是要反吗?”
“很好!我就当你不要这最后的机会了!”林雪寒冷冷笑道。“叶将军!”
“是!”叶晓将刘焱押了上来。
刘焱跪到林雪寒面前,“郡主,是他!是沈府尹让我找机会杀了侦察兵的其他兄弟,伪装成被敌军所杀的样子,并且把我们撤退的路线告诉他,他好沿路安排杀手埋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此话一出,本已安静的百姓们又沸腾了起来。
“沈之洲居然做了这种事?”
“不会吧!他做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沈之洲眼底有些慌乱,但很快又稳住了,“这刘焱穿着林家军的衣服,本就是你的人,自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郡主,我究竟如何得罪了你,竟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
“这句话,是不是应该我来问你,究竟为何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就只是为楚相思报仇?”
提到这个名字,沈之洲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但他未发一言。
“沈之洲,你若真是为替她报仇,大可直接来杀我,我还敬你是个敢作敢当之人,可你为了杀我,以林家军无辜之人为饵,甚至不惜与他国勾结,你食朝廷俸禄,为父母官,就是这样对待你的百姓吗?”
“口说无凭,昭敏,你我做这口舌之争有何意义?你若想杀我,把我的头拿去就是,反正你林家军在这西岭横行无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你!”林雪寒没有想到,这老狐狸临死嘴巴还是这么硬,想抱着他们一起覆灭。
“谁说口说无凭?”人群中让开一条路,方多病跟沈涛带着一群衙役走了进来。
“沈之洲,我们刚刚查封了观音教的教坛,在那边找到了大量你与观音教圣女来往的书信,你是如何利用观音教和相思楼,控制操纵达官权贵为你谋事的,上面可是记录的一清二楚。”他们一回来,他就去见了李莲花,李莲花告知他们找到了观音教的老巢,于是他与沈涛去做了搜查,果然找出了不少证据。
“父亲,你快认罪吧,不要一错再错了!”沈涛此刻痛心疾首,他的父亲比他想象中要恐怖许多,让他甚至觉得他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他这个亲生父亲...
“你这逆子!竟然帮着外人来对付我!我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你下半辈子过的好点?”沈之洲怒不可遏,他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了这么个蠢货!
“父亲,我学的是‘孔孟之道’,君子以仁治国,这种以践踏他人生命为代价得来的权势、富贵,岂能长久?又如何安心?”沈涛闭上眼,为何他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沈之洲,你勾结外族,利用教派蛊惑人心,此罪一;借刀杀人,视人命为草芥,此罪二;鱼肉百姓,私自为己大量敛财,此罪三;为报私仇,置戍边将士性命不顾,残害多人,险挑起两国争斗,此罪四。最后,你身着官府,不思如何造福社稷黎民,却只知蝇营狗苟,有愧圣恩,有负百姓,此罪五。你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智之人,不配为官!妄作为人!”
“来人!脱去他的官服官帽!让他跪在这些棺材前!”
“是!”旁边两名士兵上前扒去了他的官服。
“昭敏,你大胆!我是朝廷亲封四品官员,就是你父亲见我方要礼让三分,你今日竟敢羞辱于我!”沈之洲奋力挣扎着,怎么也不肯跪下。
方多病走上前,“沈‘大人’,礼是别人给的,面子是自己挣的,自己不要脸,就不要怪别人了!”说完,朝他小腿踢了一脚,将他压着跪了下去。
“沈涛,你要不要先离开?”林雪寒沉住气向沈涛小声说道。
沈涛白了脸,他知道他父亲今日是难逃一死了,他也没有脸面求任何人放过他。林雪寒见他这样,心知不能为难他,“那你去跟他做个告别吧!”
沈涛转过身,向沈之洲叩了三个头,却始终一言不发,叩完头后,站起身含着泪走进了府衙后堂。
沈之洲知道林雪寒要动手了,他红着眼睛向林雪寒喊道,“昭敏,我是朝廷命官,你要杀我,也要遵循朝廷规制,先判后斩,你动用私刑,我倒要看看你们林家军日后如何向圣上交待,如何向天下交待!”
“谁跟你说我要动用私刑?”林雪寒睁开眼,“我今天必然让你死的明明白白!”她将慕瑛插入地面,右手集中内力向慕瑛中段发力,只听见“砰”的一声,慕瑛中间包裹的一层铁皮顷刻间碎掉,露出了一整层黄金图腾,方多病看的分外清楚,那是一只雕工精细的龙,这竟然是...
“居然是寻龙令...”沈之洲的气势一下就降了下来,他知道他此刻已是在劫难逃。
“先帝御赐寻龙令,代天子巡诫四方,专斩奸臣,先斩后奏!”林雪寒盯着沈之洲,“沈之洲,我本可直接杀了你,不需要任何理由,可我身为臣子,上要对得起皇恩浩荡,下要对得起百姓信任,所以,该守的规矩我都守了,如今,你可还有话说?”
沈之洲埋着头不再说话。
“好!寻龙令出,奸邪尽除!今日,我就送你一程!”林雪寒拔出慕瑛,刺向沈之洲,动作连贯一气呵成,顷刻间,他便失去了呼吸。
“各位百姓,各位将士,西岭府尹沈之洲,通敌卖国,噬杀敛财,有负圣恩,愧对社稷,其罪当诛,今我镇南王府昭敏代天子执刑,将此人正法,还西岭之地清明,如今女君当政,治国有方,势必不会让这种奸险邪祟之人,毁我大熙根基!”
林家军与百姓一同跪下,“女君英明,卫我大熙!”
“女君英明,卫我大熙!”
“我答应你们的,我做到了!”林雪寒看着眼前的九口棺材,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方多病看着眼前的女子,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他知道,到现在,她才真正放过了自己。
“林雪寒可谓是女中豪杰,世间难得!”李莲花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感慨着。
“她是。”方多病笑着,她心中的大义,她守的很好。他转向李莲花,“这次也辛苦你了,找到观音教的总坛,想必也不容易吧!”
“差点被你杀死!”
“我?你说什么呢!”
李莲花笑笑,不置可否。
云灵儿看着空中闪烁的忽明忽灭的影子,叹息道,“既然大仇得报,当自归去,莫要眷念人间了!”她从怀中取出数张往生咒,向空中一抛,“天地无极,魂归故里!散!”手中捏住一个法阵推向那些符咒,一个闪电劈过,空中竟然开始飘起了小雪,人群中开始涌动。
“这还未入冬竟开始飘雪,果真是有冤屈未明啊!”
“是啊,真没想到一府府尹竟是这样的人...”
“幸亏有林家军,不然还不知我们要被蒙蔽到何时!”
李莲花远远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白衣女子,其他人都在伸手接雪花,只有她看向天空,仿佛透过那些雪花在看什么东西。
“李莲花,你在看什么呢?你看,下雪了!”方多病推推他。
“嗯,真美...”再看向那边,白衣女子已失了踪迹。
李一此时站到了两人身边,“师父,方多病,沈涛要我告诉你们,他们在府衙内的密室发现了一个人,很可能就是你们在找的那个神医。”
李莲花与方多病对视了一眼,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