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给李秋水擦完身,闻言冲出房间,用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盯着陈母,“儿女都是当娘的掉下来的一块肉。”
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的女儿?
陈母被两人的模样吓到。平日里好欺负的亲家,今日变了模样。李万里一个斯文书生,往常都是笑呵呵,今日皮笑肉不笑得怪是瘆人。
陈母服软,“这不是没料到秋水会生病。我不是,不是买肉回来了。”自家儿子再三叮嘱过,要哄住李秋水。有李秋水操持家务,刺绣补贴家用。过几月云娘生下他们陈家的长孙,等长大了也能有钱跟李万里一样去读书。李万里就是靠他姐读书,陈家的长孙凭什么不能。
李秋水吃完肉蛋羹,喝了药,沉沉睡去。
何玉在一旁守着,李天德一个大男人不好一直呆着女儿的房间,他走出房间。
陈家虽然没有清酒村其他人家的房子气派,但也有四间大房子。只是,偌大的屋子,这么冷的天,李天德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碳。
女儿在陈家估计过得不好。以后,还让她这么过着?李天德心里没有主意。
李天德父子和陈母坐在堂屋里,无言以对。
李万里打破沉默,“今天可是年初二,陈家不备儿媳回娘家的礼也就罢了。娘家人上门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陈母尴尬地笑笑,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淘米煮饭。该死,这李秋水一家要饭的。偏自己理亏不好辩驳。不过没关系,今天李家人吃了什么,往后再从李秋水身上榨回来。今天,就让他们吃。
陈母煮了饭,笑着走过来,“家里没肉菜了。”天杀的李天德,这么一长串的肉全给他造了。哪有客人上门来不带东西的。
李星和疑惑,“清酒村的人,过年吃不上肉吗?”
怎得,还想让客人去买肉不成?
李天德想不是带了公鸡过来吗?但他正生着闷气,加上在思考李秋水的未来,懒得搭话。
陈母自讨没趣,怒气冲冲出门买菜去。清酒村有自己的小集市,村里有零散的卖肉卖菜的摊位。
陈母走后,李万里说,“家里带来的大公鸡呢?”
李星和笑笑,“我藏起来了。你看她回来这么久,心疼药钱心疼肉,没问过姐姐一句。但别说进屋去看看。这鸡杀了,姐姐能吃上几口?”
李万里对李星和竖起大拇指。
李星和不解,“什么意思?”
“干得漂亮!夸你厉害!”
李星和笑了,“我不喜欢陈家。”说完,他又耷拉下来,“带回去姐姐也吃不了,怎么办?”
李万里,“带姐姐回家就能吃到了。”
李星和眼睛一亮,自己怎么没想到。李天德也觉得不错。虽说出嫁的女儿不好回娘家,但李秋水病成这样,他实在不放心留她一人在陈家。李天德心里有种恐惧,这一次离开以后恐怕以后都见不到女儿了。
李秋水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能干。他们父女话少,很少能聊到一块。只是,每次从田里回来,家里都干干净净的。饭菜是做好的,衣服在晾着,热水备着。李万里和李星和两个小屁孩也是干干净净的。
三人去找何玉商量。李秋水还在睡着。
何玉摸着李秋水变形的手指,眼泪止都止不住。
“这是我女儿的一双手。这是我的孩子。”
昔年陈江求娶李秋水,信誓旦旦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只是不过两年,人就蹉跎成这样。
陈母到底没舍得买肉,只买回一块豆腐和白菜煮汤。吃完饭,何玉提出带李秋水回李家养病。
陈母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李秋水现在躺床上,自己可不想伺候她。带回李家正合适,看病抓药的钱理应由李家出。
何玉去收拾东西,陈母赶紧跟着,可不能让李家把值钱的东西拿走。
陈母假惺惺,“我来帮忙。”
何玉收拾几件贴身衣物和厚外套出来。
李万里走过来跟陈母说:“陈婆婆带我去雇辆牛车吧。”
陈母不愿意,怎么要雇牛车?这不是要让清酒村的人都知道?
李万里继续说:“天寒地冻的,总不能让我姐走回去吧。得尽快回去才行,晚上的药还没熬。郎中只开两天的药,后面的我准备去镇上再找郎中看。”
陈母一想,还要去镇上请郎中,多费钱。后面的药钱自己可不能再出了。陈母一个寡母能养大陈江,自然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她在村中名声不好,不怕人说。当下不管不顾,带着李万里去雇牛车。
李万里走前,给李星和使了一个眼色。他不打算再让李秋水回陈家了。李星和点点头,进屋叫醒李秋水。
“姐,哥说带你回家养病。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收拾好带走。”
李秋水让李天德从床底找了个小荷包出来,里面有一小包的铜板。又从柜子里找出几件好布料,这料子是李秋水买开准备做成衣裳绣上图案再卖出去。只是冬日一来,她忙不过来后面又病了,布料就一直在压着没处理。
何玉没找到其他厚冬被,只能用床上的旧被把李秋水裹起来。几件好布料让李秋水垫在屁股下面坐着。
李星和从床底拖出他们带来的竹篮,“这公鸡怎么办?”
大公鸡一大早就被绑腿,此时已经奄奄一息了。李天德接过来把公鸡,转身背着众人把公鸡脖子拧断,“带回家煮。”
李星和点头,“嗯嗯。”一口都不给坏婆子吃。
李秋水的衣物放在竹篮上,盖住公鸡。李星和提着,衣服盖住一半竹篮。
牛车在外面等,李天德背上李秋水,何玉在后面托着。李星和提着竹篮在后面跟着。
李天德把李秋水放在牛车上。赶车的是清酒村的人,见到李秋水,“怎么病成这样?”
李万里,“可不是嘛。年初二我们家见姐姐没回来,怕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沿路走过来找人,才发现姐姐发热,晕在家里。陈家倒好,大过年的一个人都没在家,留我姐姐生着病家里冷锅冷灶的。这米粮,陈婆婆还锁在自己房间里。”
赶车的人不给陈母面子,“陈老太婆,可不是我说你。你年轻的时候就刻薄,现在又这么对自己的儿媳。当你家儿媳,可真是倒大霉了。”
李家人一脸懊悔。当初念着清酒村的富裕,结果富裕没享到,罪遭不少。
陈母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哪知道她病了?自古只有儿媳伺候婆婆的,谁家让婆婆去伺候儿媳?这大冬日,我儿陈江还在外头跑生意,都是为了这个家在奔波。”
李星和问;“叔,坐车多少钱?”
赶车人,“天冷,又是过年的,比往常贵些。得十五文。”
李星和看向陈母。他这么问是想让陈母出钱。
陈母捂紧自己的口袋,“老婆子哪来这么多银子?”
李万里嗤笑一声,“陈大哥过年过节在外奔波,竟连十五文都没奔波出来?”怕李秋水吹风,李万里直接掏钱给了车钱。一家人坐上牛车,招呼都不打直接走了。
陈母气得跺脚。看人走了,回屋就进了李秋水的屋,在里面翻找半日没找出什么值钱的物件。她只好作罢。
另一头牛车上,李家人跟着赶车人一路吐苦水到家。看到李家的泥土房后,赶车人沉默了。原本以为舍得下银钱带女儿回家养病,多少是有些家底。不想,李家这么穷。陈老太婆做的太过,人家是忍不下去了。
他家两个儿子都在酒坊上工,银钱不紧缺。只是能赚一趟也好,权当出门透透气。
赶车人从怀里掏出五文钱,“你们家难。这趟我收你们十文钱算了。这十文我买些黄豆给我的老伙计补补。”
李万里不收,赶车人坚持要给。
李星和,“你们清酒村的人可真好。我还以为都跟那陈婆婆一样,我们到了连口热饭都不给。”
赶车人急了,“哪能啊。我们村人可不像那陈老太婆。”回头,可让自己女儿、孙女离那陈江远点。清酒村货郎多,又不是非要上他那买。平日看他逗得小姑娘、小媳妇哈哈笑,自己早就看不过去。眼下,陈家又是如此苛待儿媳,败坏清酒村的名声。
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家人这么穷,要不是看不下去了,怎么舍得银钱带出嫁的女儿回家养病。
清酒村的人对名声看得很重。要是名声臭了,谁还来酒坊买酒?酒坊可是关乎着全村人的命脉。
李万里最后收下那五文钱。
没等李家人煮热水给赶车人暖身,他就赶着牛车回去。等他回清酒村一说,村人纷纷附和。陈母十几年前做的坏事都被翻出来。陈家的邻居更是说,天天听陈母在家骂儿媳,指使人做事。两年前儿媳进门,就没见过陈母做过事,人都胖了不少。只可怜,新媳妇越来越瘦。
老郎中不爱与人说闲话。只是他儿媳问了一嘴,老郎中把见到的事实说了一遍。传到清酒村众人耳里,众人纷纷咋舌。要不是李家人过来,李秋水不会病死在家才被人发现?
过年大伙都闲着,陈江家的事称了清酒村的热门话题。说着说着,连带说起陈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等年后陈江回村卖货,意外发现自己的东西不好卖了。
镇上,陈江最近满脸春风。
他自幼丧父,家贫。好在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做货郎赚了不少钱。娶的媳妇又能干,只可惜性子太呆没什么乐趣。
他在镇上意外结识云娘。云娘是个命苦的,丈夫死了自己一人在巷子里住着。如今,云娘有了他的孩子。他准备把云娘娶回去。家有贤妻美妾,谁见了不得说一声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