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宁聿走进病房，梁雅叹了口气。
“别听你姨夫瞎说，我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出院了，你不需要过来的。”
宁聿顺手把椅子拉到病床旁坐下，轻轻摇头：“姨母是我最重要的家人，看见你健康我才能放心。”
听见自己变成了次要的，即使对方是姨母，凌序的表情也很不开心。
话题紧接着就扯到他身上。
梁雅笑了笑问：“那天急匆匆地出门好多天，你朋友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宁聿点头：“他现在也很健康。”
“那就好。”
梁雅停顿几秒，眼神朝门口瞥了一眼，嗓音压低道：“小聿，最近你姨夫让你做什么都不要答应的他，你只管好好工作，好好生活，话都不要听！”
最后一句语气带着几分气愤。
宁聿微笑，让她安心。
今早刚刚经历心梗和抢救，姨母需要多卧床休息。简单说了几句话，他便离开病房，去找主治医生了解情况。
“病人本身有高血压，心脏形成血栓，再加上病人这两天情绪起伏过大，导致了急性心肌梗死。虽然送得有些迟，差一点人就没了，好在抢救成功，后续只要正常治疗就没什么大问题。”
宁聿捕捉到关键：“送得很迟？”
提到这个，医生转眸看向他：“你是病人的儿子？”
宁聿：“我是她的外甥。”
外甥到底隔了一层关系，医生神情由谴责变为无奈：“心梗是有前兆的，胸闷头晕心绞痛都有可能。心脏是大事，察觉不对就应该直接送医。”
他竖起食指强调：“有一就可能有二，心梗复发率高，往后一定要注意，麻烦你跟她家里人再讲几遍。尤其你那个姨夫，今天我讲的时候还在打电话。”
宁聿抿唇，颔首道：“谢谢医生。”
医生摆手：“应该的。”
办公室门打开又关闭，宁聿重新回到医院走廊，冷白的灯光自上空笼罩，护士与病人忙碌穿梭于其间。
他原地站了几秒，忽然转身朝反方向走。
夜晚无人的楼梯间响起脚步声，竖长人影在楼梯晃动。宁聿往楼上走了一层半，靠着白墙上缓缓坐下。
他身旁显现一道鬼影。
宁聿闷声道：“凌序，我好生气。”
丁江旭身为医疗器械代表，相关急救常识不会不懂。心梗前几个小时，甚至几天都会出现征兆，为什么会送医不及时？
不仅气他，宁聿更多气自己。
“有可能假期回家时，她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我也没有注意到就直接离开了。”他自责地捂住脸，弯下的后颈暴露内心的脆弱。
凌序揽住他安慰拍拍：“不要这样想，这样怪来怪去，最后的罪过岂不落到我头上？我就不该挑那个时候自杀——”
宁聿猛地抬起头。
“不准再提自杀！”
凌序弯眸，在他蹙起的眉尖轻吻：“那我帮你出气，你是想让那个骗子姨夫跳楼、上吊、出车祸还是心梗？”
“也不准害人。”
宁聿瞪他一眼，低声嗔道：“你是鬼，小心老道士找上门灭你的口。”
凌序弯眸，低头在他后颈咬了咬：“亲爱的要对我有信心，你老公天生体质特殊，死后也是十里八乡难得的厉鬼，就算那老道士来也打不过我。”
宁聿耳红：“不要胡乱自称。”
前天是准老公，昨天当变态，今天就自己给自己转正了，还挺会自我升职。
“好吧。”
鬼故作失望地叹一口气，提出条件：“那你也不准想那么多。你的家人现在都很平安，这不就够了吗？”
宁聿偏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整理好后，他返回病房，准备处理后面跟来的节目组。没想到刚靠近，就看见丁恣辛别别扭扭地在门口徘徊。
“干什么呢？”
丁恣辛被吓了一跳，见是他，没好气地黑下脸：“哼，乌鸦嘴！”
宁聿透过走廊窗户看向病房内，丁江旭三人和节目组后跟来的几个都挤在病房里，镜头对着夫妻两人。
可以看见姨母拉着脸很不高兴。
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护士站：“您好，大夫不是说这里的病人都需要静养吗？我看302病房好多人，还吵吵闹闹的，您能不能去提醒一下。”
护士朝那看了眼，点头过去。
宁聿跟在后面，在她进去时看向一旁的少年：“吃饭了吗？”
丁恣辛瞥他，下意识捂住肚子。
“干嘛？”
医院路对面，一排门店全是小餐馆，天南地北的口味都有。丁恣辛用纸巾仔细擦拭油滋滋的桌面，嘴里嘟囔着不满。
宁聿看了眼手机时间：“逃课出来的？”
丁恣辛动作一顿：“没有！”
“现在是七点五十，你们晚自习要上到晚上八点半，凭你跟班主任的恶劣关系，逃课比请假更有可能。”
丁恣辛冷哼，把纸朝垃圾篓一丢：“我才不会去找那老巫婆！请个假都要打电话问家长，兴师问罪似的，烦。”
“你谁都烦。”
“就你最烦！”丁恣辛气得拍桌，“那天你没事咒我妈干嘛，现在就出事了吧，这次都怪你。”
宁聿抿唇，并未出言反驳。
“医生说姨母最近情绪起伏很大，送医也不及时，我走之后家里都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昨天到今天这段时间。”
这时牛肉面端上来，丁恣辛饿狠了，往嘴里扒拉两大口，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起来。
“这事真的怪你。”
“爸妈为了你一直在吵架。”
*
那天宁聿匆忙离开后，梁雅和丁江旭一直在为一件事吵架。周二，也就是昨天早上，梁雅直接气得没做对方的早餐，让他那么有能耐自己吃去。
昨晚丁江旭回家很晚，应酬喝得有些醉。虽然之前吵了架，但梁雅还是忙前忙后地照顾丈夫，楼上楼下来回跑。
当时丁恣辛在房间里打游戏，只听到一些动静。就在他以为父母会和好的时候，家里爆发了几天来最严重的争吵。
主卧发出劈里啪啦的摔砸声。
梁雅同时在哭喊：“行，家里你辛苦赚钱买的，我贪了你的便宜。这么贵的保养品和衣服我不配，还给你，什么都还你，咱们明天民政局见！”
“你这是无理取闹！”
“你才是自私自利。丁江旭，那么对一个孩子，你真不是人，这件事我绝对不同意！小聿也不可能同意！”
……
听见又是为了宁聿，丁恣辛烦的游戏都打不进去了，直接关灯蒙头躺在床上。直到凌晨两点，耳边的争吵才以摔门而出结束。
因为前一晚的家庭战争，第二天所有人都起的晚了一些。高中课早，要求七点十分到校早读，丁恣辛六点四十五爬起床，才发现爸爸昨晚睡的沙发。
他习以为常地越过，去了餐厅。
见桌上没有早餐，他随口抱怨：“妈妈还没起吗？昨天说给我做瘦肉粥的。”
丁江旭冷哼，阴阳怪气。
“她说喜欢喝西北风。”
丁恣辛去冰箱找了瓶奶，去楼上拿书包，本应赶去学校的他走到主卧忽然停下脚步，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冒出宁聿的话——不要等到失去母亲的时候，再明白何为珍惜。
妈妈吵架，从来不会把气带到孩子身上，不可能失信不给他做瘦肉粥。昨晚两人都吵到民政局了，该不会……
他烦躁地挠挠脑袋，直接推门进去，没想到居然看见妈妈躺在床上捂着心口低哼，面色惨白，呼吸困难。
120滴嘟滴嘟声很快响彻小区。
茜茜迷迷糊糊被吵醒，看见担架上被抬走的妈妈，女孩人都是懵的，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哥哥。
“哥？”
丁恣辛恍然回神。
看了眼妹妹，把手里的牛奶塞过去：“你不用管，收拾收拾去上学。”
说着他小跑着跟上离开的医护人员。
到楼底刚要跟上救护车，丁江旭一把将他推下去：“你好好上课去，别捣乱。”
车门一关，少年被留在原地。
丁恣辛跺了跺脚，无奈只能选择去学校，因为迟到还被罚站了早读。
这一整天他都坐立不安，比以往更心不在焉。晚自习上了半节，终于忍不住翻墙逃课，来到医院。
到了门口，又不敢进去。
梁雅一向很重视孩子的学习成绩，要知道孩子为此逃学，丁恣辛怕她被气得再进一次抢救室。
他威胁对面的青年：“喂，你得给我保密。”
吵架分房，没能及时发现。
真相其实比宁聿预想的阴谋论好上许多，只是仍然没那么乐观。
他看向对面脸臭的少年，微微一笑，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夸奖：“嗯，这次你做的很好，谢谢你。”
丁恣辛嫌弃躲开：“别那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