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银铃在那惶恐的回忆里擩出一条口子来,楚驭舟睁眼便看见少年墨黑的发丝,以及随之飘舞的头绳。
林忆染喋喋不休,拉着楚驭舟向夜归欲里探去。
夜归欲不愧是凡界最大的竞拍场所,外面布置高调奢华,一块块的黄金、楠木,像是不要钱般。
林忆染止步,微微皱眉,扫视四周的眼神洋溢着的嫌弃几乎快溢出来了。
这夜归欲他是知道的,但这装修他是真的看不上,难不成……他们凡界都是这样的?
“哎呦!来新客了……”一位打扮清爽的女子扭着小腰,笑着朝两人挑眉。
女子自上而下打量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真心,一上来就是大批的夸奖,“两位小郎君真是气宇轩昂,天姿绝色……只是不知”她画风一转。
“两位带足了灵石否?”
林忆染扬眉,笑道:“自是带够了,不知这位姐姐是否名为晚娘?”
“晚娘姐姐生的好生漂亮。”
晚娘是夜归欲表面的负责人,真正的主人则是她背后的主子。
“哎呦!小郎君你可别笑话我了,”晚娘掩面娇嗔,黄色的罗裙露腰露腿,“来这的郎君啊,不是求计就是求人。”
楚驭舟在一旁盯着两人互动,注意到什么他侧身微微挡住身侧的人。
“晚娘!你在和几个小毛头唠嗑什么,快点开始啊,我来可是为了西海族的鲛人。”
男人骂骂咧咧地走来,身着蓝色华衣,两鬓微霜,是个中年人。
晚娘娇嗔道:“江公子急什么啊,这鲛人我们有的是,不管是西海还是东海,只要他们鲛人族那制度还在,我们这啊,就不会少人。”
男人不屑的瞥了眼挡在林忆染前面的楚驭舟,“呵,毛头小子。”
楚驭舟比林忆染高了半个头,也不知什么缘由,两人小时明明是一起长大的。
“什么人啊,怎么比我还没有礼貌。”林忆染摇摇头,叹气“也不知道这凡界怎么教的。”
林忆染自是在修仙界猛惯了,声音不小,反而很大,少年人的嘲讽在乌压压一片人的头顶碰撞。
男人气恼,纷纷的嘲笑声落于耳,惹得他额上青筋直跳。
“这江归雯也就仗着自己妹妹被仙人看中了才这么放肆。”
“啧啧啧,江家小娘子也惨,摊上这么个兄长。”
“哎,你听过没,当年这俩兄妹……”
江归雯一声大吼,“够了!”
一双浑浊的眼球在他们间扫视,他的精神好像有些不正常,然之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人啊,”他指着一群人,“不就是羡慕我对吗!”
林忆染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在修仙界时他就喜欢听个宗门的丑闻,喜欢看风光霁月的伪君子撕下道貌岸然的皮,显出内里原本的丑恶。
他呵呵只笑,拉着楚驭舟道:“看这眼球就知道不是什么正常人。”
楚驭舟凉凉瞟向他,“灼华赐教。”
林忆染乐,“我是医修啊,这眼神不是这种年纪该有的。”
江归雯还在发癫,“你们当初谁不是趴在我江家屋的围墙!我敢说那事你们都参与过!”
晚娘有些慌乱的向外看起,头皮发麻,连忙镇住场子。
“哎哎哎!江公子,江公子!冷静点。”
“你这贱.娘们……”
此时混乱一团,没有人注意到进门的轮椅。
嘎吱嘎吱。
那人悠闲的眼神扫过一众人,最后直径定向林忆染。
“这人应该是……”正在和楚驭舟分析的林忆染后背发寒,他迅速回望。
空无一片。
一股怪异爬上林忆染心稍。
直到晚娘稳住场面,把他们送到宾座。
“灼华?”
林忆染回神,一瞬间看到楚驭舟衣袖上的梅花。
恍然间,看不真实。
模糊不清时,又是那个男人。
胸口粘稠的梅花,腕上的白缎。
——“阿染,该喝合卺酒了。”
楚驭舟察觉到不对劲,他伸手还没探到林忆染面前,那双皙白的手指就握上指尖。
没有理来的,林忆染阴森森的呢喃:“楚驭舟,你该死的……”
楚驭舟眉头一皱,迅速抽回手。
林忆染继续笑道:“哈哈哈笑死我了,识卿这般吓不得?”
楚驭舟的怒气尽数被怨气压下,又是细不见的温柔与无奈,“灼华,你不该这样吓我。”
少年人蹬着腿,指尖插入发缝,悠闲自得地看向底下的大平台。
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噢,行了行了,知道了。”
他回头冲着楚驭舟笑,笑靥如花似玉,“识卿我是在帮你,所以按道理你该报答我。”
晚娘给两人选的三楼雅座,夜归欲从外看是奢侈与红尘的晕染,从内来看是秀雅到极致的格调。
一圈一圈是楼层,一颗一颗是镜花水月的心。一条一条是至极闪亮的丝带,波光潋滟,绑在每个雅座前的围栏上。
晚娘站在最底下的大平台,洪亮得声音让林忆染脑里闪出几字。
女中豪杰。
旋即他又笑了。
出身红尘的女子,何以配为豪杰?
“灼华要什么报答。”楚驭舟坐在林忆染一旁,身前的桌面上摆着茶壶,他端起茶杯小呡了一口。
身下的白衣与少年的红衣交织。
是沉重与不羁的相识。
楚驭舟脊背挺的笔直。
林忆染砸吧砸吧嘴,要么说他是最了解,楚驭舟的,这货和小时候是一模一样。
“你这袖子上的梅花是怎么来的。”
“我记得你只喜欢穿素白,不是吗?”
楚驭舟放下茶杯,淡淡回道:“是啊。”
“那是怎么来的?”
“绣上的。”
林忆染冷笑,“识卿,我是医修。”
“这是血,我看得出来。”
楚驭舟别过头,看他,也笑,“既然灼华什么都知道为何要白费功夫,寻个已知的答案?”
“楚驭舟,你会骗我。”林忆染毫不畏惧对上他漆黑的眸。
少年人总是这样,身上叫嚣着的不是热血,不是善良,更不是乖巧。
林忆染一直是这样,假装的乖巧,实则的戏谑,装做的无能纨绔,实则的不羁自由。
俩人无声的对峙,又是楚驭舟先软下性子。
“灼华高估我了,我是永远不会骗你的。”
“我说的一言一句,皆是实话。”
包括之前说的喜欢。
林忆染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转头去看底下的晚娘。
楚驭舟心恰若浇上一潭温水。
说是难受吧,融了他的寒心。说是舒服吧,又有点小内疚。
对上林忆染,他除了心软心疼,只剩喜欢了。
“灼华你记得吗,我说过,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不记得!别打扰我!我还有任务的!”
楚驭舟伪君子!
他白眼腹诽。
楚驭舟没辙了。
“这是第五号展品,西海族鲛人!”随着落幕的扯下,被关着的鲛人映入眼帘。
白洁的娇肤似白玉般,海藻般的发丝落至腰际,一双眼毫无波澜的死气也有摄人心魄地美。
鲛人尾化为细直长腿,衣不蔽体。
无耻下流之人,兴奋道:“好一个漂亮的小美人,也不知道在身下承.欢是何等滋味!”
高洁儒雅之人,心疼道:“也是一条生命啊,若是不喜……为何要生呢?”
风流自由之人,无奈道:“啊!什么时候才到灵器啊!我等的花都谢了。”
江归雯眼睛都亮了,连忙出价,“五百灵石!”
此起彼落的叫价声旋即而起。
“六百灵石!”
“我买断!一千灵石!”
晚娘接过从五楼飞下的排号,举手扬声道:“37毫出价一千灵石。”
“一千灵石一次。”
“一千灵石两次。”
坐在三楼的江归雯早就扒在栏杆上,望眼欲穿,看看美人,咬咬牙,出声,“一千五百灵石!”
二楼上。
“色令智昏。”楚驭舟点评。
林忆染忍住不把头从栏杆上探出去看上层人。
“他人品不好,我看出来了。但讲真,他长得有些熟悉。”
“熟悉?”楚驭舟问。
他也觉得。
那张面孔明明写满腐烂两字,可偏偏在字字中慢慢拼成圣洁的光。
眼熟,很是眼熟。
答案呼之欲出,最终卡在喉间。
吱吱呀呀说不出理所然。
晚娘继续接过江归雯飞下来的排号,“20号出价一千五百灵石。”
“一千五百灵石一次。”
底下人唏嘘不已,一千五百灵石,一个鲛人值得吗?
显然易见。
“一千五百灵石两次。”
“一千五百灵石三次!”
晚娘催动灵力,靠着主子给的灵器把装着鲛人的笼子移了上去。
笑着大喊,“恭喜江公子!”
江归雯兴奋不已,眸子看向装着美人的笼子时染上猩红。
“一千灵石就买断,你是穷疯了吧!”
江归雯对着五楼喊,是嘲讽刚才那人。
隔着其间的二楼几人听的一清二楚。
“骄奢淫逸,挥霍无度。”楚驭舟继续点评。
林忆染笑,阴凉的盯着他,“我也是这样哦。”
“你不一样,你值得。”
“哦,你好无趣。”林忆染本想挑事的。
“识卿,你为何不救那鲛人呐?”
楚驭舟不理解,“为何要救?”
“你不是正人君子吗?君子不是要救人吗?”林忆染靠着栏杆看他。
随后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笑着语气不自主连上戏谑,“我在灼华心中是君子?这般高洁?”
像是思?了许久,他的瞳孔又是之前那样。
幽深,深邃,将人吸入的深渊。
“我不是神明,没有那么多的好心。万物都有祂该有多归宿,或好或坏。与行与否,都有付出代价。”
就如他破碎的无情道一样。
都是要付出代价。
或大或小,他不悔。
“呵,识卿你……”
“别靠着栏杆,你过来些。”
林忆染乖乖照做,刚迈向楚驭舟一步,就快速的后退,腰间隔着栏杆。
楚驭舟眉心一跳,没等他瞬移到林忆染旁边就听见少年的嘲笑。
林忆染向后倒,手撑着栏杆竟一下坐了上去。
他荡着腿,嘲笑楚驭舟的无知,“怎?怕我掉下去?”
楚驭舟在旁边沉默不语,手搭在栏杆上默默收紧。
差一点,又是差一点。
林忆染摇摇头,挑眉伸脚戳戳楚驭舟的腿,“识卿,我是坏不是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少伏笔噢●^●有木有人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