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umn twenty five
寂静是这片未经勘探的森林的主旋律,这使得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特别容易被敏锐的听觉捕获。树枝和树叶因自然风相互摩擦的频率改变了那么一瞬间,我警觉地睁开眼睛,德米特里英俊的笑脸放大在眼前。
“嘿,凯伦。”他压低声音,说话就像在吹气,“我以为你睡着了。”
“当然没有,你知道我们从不睡觉。”这很显然是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尽管如此面对这样一张亲切的笑脸,我还是很难不打起精神去回答他。
“太好了,你没有睡觉,这说明你不困,约等于你很有精神。所以快点起来跟我走一趟,带你去个好地方。”
还没回过神,德米特里就扯着衣袖将我拉离树顶,双腿下意识开始迈动跟上他的脚步,我们在层层叠叠的树林间毫无章法地乱窜了一会,终于落在离休息的地方较远的一处空地上。
“这是干什么?”我向周围扫了一眼,发现菲利克斯和阿夫顿也在,甚至连带着兜帽的简也远远站在树下,娇小的身形完全被树影给遮盖,也不知道德米特里是怎么把她给搞过来的。
“罗马一日游!”德米特里不再压低声音,他看上去非常激动,双手不住搓着,两眼放光。“沃特拉虽然风景别致,但怎么样也比不上罗马这种大都市,平常没机会出来玩,现在好不容易来了这里,难道不应该好好逛逛吗?”
我以为你们沃尔图里的审判活动都是很严肃的。
默默眨了眨眼睛,德米特里似乎洞穿我的疑惑,他满不在乎地走过来,一只手大大咧咧搭在我的肩膀上。
“别这么严肃,凯伦,这种审判活动我最起码参加了几百场,该那样就那样,没有一点新意。你不用那么紧张,沃尔图里的行动一向无往不利。史蒂芬和弗拉德米尔这两个蠢蛋现在还在米兰,最起码今晚他们肯定赶不回来,我们现在出去,天亮以前回来,绝对来得及。”
说完他还深吸一口气,作出夸张的表情,像是要吐出什么天大的新闻。“老天,这可是罗马,意大利的永恒之城,难道你不想看看吗?”
好吧,我承认对于一个四处流浪的人来说,正儿八经的一日游什么的听起来确实很有吸引力。
“就这么决定了?”德米特里朝四周的几个人都挤了挤眼睛,菲利克斯和阿夫顿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拼命点头,简从树影底下走出来,一脸倨傲的抬了抬下巴:“我会监督你们的。”
德米特里看起来更加高兴了,他愉悦地吹了个呼哨,昂头伸手指向天空:“向罗马进发!”
黑袍无声穿过夜色,现在大概凌晨两三点钟,街上没有行人,偶尔能看到醉汉在巷子里摇摇晃晃,一手拎着特大号啤酒瓶,一手扶着墙,似乎在琢磨该进哪个垃圾桶凑合一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一律屏息,防止人类的气息钻进鼻孔,引发什么不必要的悲剧。店铺大多关着卷帘门,铁锁在路灯下闪着微光,似乎是在警告盗贼别想靠近。
我们跑出卡法雷拉公园,绕着外城转了一个大圈,除了欣赏各家各户的阳台上种植的鲜花与绿植外一无所获。德米特里挠了挠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出来游荡这个决定,眼前的场景显然与他的预期很不相符。
“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我试探性开口,德米特里眼珠咕噜咕噜转,惋惜地咂着嘴,手指不断抚摸过嘴唇,样子看上去很可怜,他这么爱玩的性格,怎么甘心就这样回去。
“我知道了!”就像是被打通了全身经络,德米特里猛然蹦起来,差点撞歪一户人家的园艺栏杆,栏杆发出“咚”的一声,一个筒状白色铁皮桶摇摇欲坠。简瞪了他一眼,他马上立正不动站在原地,动作小心翼翼扶住花瓶,语气却依然兴奋:“我知道去哪里了!那绝对是个有意义的好地方!”
说完他就踮起脚尖,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快速向前,估计是很怕简将他抓回去,我们依然跟在他身后。
很快我就知道德米特里口中的“好地方”到底是哪里了。
三岔路交汇的地方是个能容纳多人的广场,小商铺密密麻麻挤在一边,遮阳的条纹伞一把挨着一把,藤编玻璃桌一张贴着一张,畏畏缩缩的样子十分可怜。
巨大的水池占据了广场大片位置,号称是巴洛克风格两大奇迹之一的喷泉,大方得体横陈其间,浓重的夜色也不能阻止它大放异彩。
水池的后部,波塞冬宫茕茕孑立,教皇徽章的顶部通向天堂的两把钥匙闪着哑光。海神波塞冬驾驮着马车,和控制着烈马的特里同并肩而立。
四周围绕着西方诸神,海神左边的女神脚下水罐倾倒,流淌的清澈寓意富裕。右边的女神右手提着水碗,一条蛇正在畅饮寓意健康。他们站立在一片看似凌乱无序的海礁之上,威严俯瞰眼前土地,放空的双眼里流淌过时间与历史,肌肉线条勾勒出的流畅轮廓,让大理石铸就的冰冷躯体充满生气。
壮美华丽的喷泉此刻静默无声,只有淙淙泉水由各雕像之间、海礁石之间涌出,流向四面八方,最后又汇集于一处。代表四季的女神分侍左右,手捧水果象征生机,稻穗金黄带来夏季,葡萄酒漫出玻璃酒杯,浇灌出丰收的秋天,枯萎的树枝提溜在手指间,冬天悄然来临。
“特雷维喷泉,罗马之行不可错过的经典。”德米特里眯着眼睛凑近一张贴在墙上的海报,背景里奥黛丽?赫本顶着一头俏丽的短发正朝我们微笑。
“不过就是一个许愿池。”菲利克斯走上前拍了拍水池四周洁白的栏杆,他看起来对许愿不太感兴趣,除非这个水池许一个愿望就能蹦出来一个新鲜美味的食物。
“你们等着我。”德米特里沉吟一会,将黑色的外袍脱下来丢给菲利克斯,只留下里面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一转眼就跑没了踪影,我们在原地围着喷泉打了几个转,德米特里白色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快来许愿吧!”他手里抓着一个牛皮口袋,眼睛笑得完全眯起来,口袋里也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被他一晃叮当作响。德米特里三两下灵巧地扯开口袋外面的活结,伸手一抓,一把硬币闪着银光从他指尖流泻。
“你从哪弄来的……”
不知道德米特里这种,与人类社会脱节了不知道几千年还是几百年的人,知不知道抢劫是犯法的啊。
“这是我和一个老女人换来的,她开一家杂货店,就在街那边。”德米特里很气愤地为自己申冤,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晃了晃,伸手指了指黑黢黢的巷子,尽头深处一点光亮洒过路面,看来那里确实有人。
“她挺热情的,看样子应该是个不错的……”食物两个字被咕噜一口咽了下去,显然对于一个几分钟前帮助他换钱的人来说,这种说法不太合适。
我不知道原来吸血鬼都这么有钱,大脑已经自动脑补出一副很温馨祥和的画面,满头银丝带着老花镜的老妇人坐在店铺里织毛衣,她这么晚还开着店,也许是在等待晚归的儿女,又或者只是想做做醉汉和劳工们的生意。这时候一个英俊清秀的青年走进来,绅士地向她询问能不能换一些硬币………
我衷心希望那个老妇人足够老眼昏花,让她意识不到走进自己店铺的根本不是个人类。
“快来快来快来。”那头德米特里已经迫不及待抓出一把硬币摊在地上,右手一翻又不知道从口袋哪个犄角旮旯里拽出来长长一段红绳,嘴里念念有词,“给愿望加个尾巴,它就能更快被看见更早被实现!”
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特色传统,德米特里将红绳硬扯下一截,捆绑在硬币上,然后开始拖着红绳的尾巴,夹在手掌中间,双手合十,喋喋不休:“英勇无畏的波塞冬,智慧过人的波塞冬,善良仁慈的波塞冬,英俊潇洒的波塞冬,美艳动人的波塞冬……你可一定要实现我的愿望呀。”
哪有人许愿之前还说这么多溢美之词的,估计神都不知道是先听他的愿望好,还是先听他的溜须拍马好,而且美艳动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他到底知不知道波塞冬是个男神啊。
德米特里自己可一点都不在乎这些——用他的话来说——细枝末节的小错误。他围着水池走来走去,说出的溢美之词长到令人发指,直到握在掌心的硬币都快要发软发烫,才意犹未尽地将它顶托在拇指上,食指一弹,硬币高高飞起,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形抛物线,落入夏日女神的高脚杯。
“正中靶心。”
德米特里吹了个欢快短促的呼哨,眼神一撇,姿态轻盈旋转到每个人面前,被他抓在掌心的牛皮口袋像个侍者手里的上餐托盘,优雅得体举到客人面前,只为奉献上里面的硬币。
“菲利克斯你要是没有愿望就别浪费我的钱!”德米特里呵斥着将刚拿到手的硬币当成石子四处乱投的菲利克斯,一边给站在原地不动,有些拘谨木讷的阿夫顿口袋里塞进一把硬币,最后以个流畅到不可思议的滑步来到简跟前。
“小简妮,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呀?”
我看了看简的眼神,觉得她现在如果有愿望,那就一定是用那根红绳子勒死德米特里。
“谁是小简妮?”菲利克斯的大脑似乎永远缺根弦,他踏着笨重的脚步跑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不假思索将它复述出口。
简面无表情,德米特里得寸进尺,他弯下腰,保持着一个双方足够平视彼此的距离,一手撑着膝盖,一手举着那根像催眠样左右摇摆的红绳:“真的没有愿望吗?没有愿望的小姑娘一点也不可爱哦。”
如果不是知道吸血鬼不吃人类食物,我会怀疑德米特里今晚是不是喝醉了酒,他看起来得意忘形的过了头。
简这次有了点反应,她后退一步,兜帽往后落下一点,因此可以看出她并没有抬头仰视任何人的意愿,她只是平视自己眼前的世界,成为其中的佼佼者,“你很幼稚。”
女孩的声音像被设定好了频率的机器,童稚夹杂其中,她说这句话时很认真,认真到除了德米特里之外的人都忍不住憋气偷笑。
然后简就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看起来比起幼稚的德米特里,她更愿意赏光给许愿池边公共报刊亭里的报纸。
“真没意思。”德米特里咂咂嘴,抱怨却很小声,似乎是怕什么人听见。他不自然地扯松衣领,鲜红的嘴唇抿了抿,双手紧握成拳后又慢慢松开,一脸悲愤:“凯伦,你总不能也觉得我幼稚吧。”
面对这样一个可怜巴巴的人谁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我看了看德米特里摊开的掌心,三枚两欧元的硬币并列其上,像堆眨巴着眼睛等好心夫妻领回家的孤儿。
“当然不会。”实在不忍心让这样一个乐天派垂头丧气,如果能开心点还是尽量开心点吧,毕竟生活里值得烦恼的事已经够多了。
我从德米特里那里抓过三枚硬币,金属的质地摩擦着手心。在恢宏大气的许愿池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个圈,有很多词语滚动在舌尖,随着大脑里乱转的想法快速拼凑起来,又被牙齿嚼碎分开。
漫无目的的视线落在许愿池里,喷泉顶端窜出细小的水柱,在空气中摇晃一秒后回归族群,化作万千同类中不起眼的静水深流,我绞尽脑汁扒拉着愿望。
祈求家庭和睦吗?源自于原生家庭的不幸已经成了种事实,我想即使是波塞冬本人降临也无法改变。祈求爱情永恒吗?很可惜我压根就没有遇到过能发生这种浪漫关系的人。祈求身体健康吗?可是我现在已经获得了生命意义上的永生,祈求健康就失去了它本应有的价值。
硬币辗转反侧,从手指滑到掌心,又从掌心划回手指,似乎是想将手掌里的纹路全都抹直抻平,明明是冰冷的温度,却像是握住了炙热烫手的烙铁,企图用温度重塑掌心的脉络。
不远处德米特里将卫士斗篷当成一件披风,顶在头上撒腿狂奔,手上还不知道抓着个什么东西,后面菲利克斯一瘸一拐满脸通红地追着他跑,两个人闹成一团,差点滚到正在读报的简脚边。
简的眉头拧起来,身体往旁边移动了一点,避开愚蠢幼稚却弥足珍贵的玩闹。
阿夫顿站在一边默然不语,很憨厚的看着他们微笑。他的三枚硬币已经全部投入了水池,不用说也知道里面肯定有关于切尔西的愿望,他们可是除了阿罗和苏尔比西娅之外沃尔图里的模范夫妻。
地中海湿润的晚风吹起德米特里手中肆意飞扬的外袍,就像吹皱一池春水,吹散一副易碎的古典油画,画面安宁祥和,令画外人心生向往,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抓。
却只擒获一片虚无。
硬币又转了个轮回,最终钉死在掌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居然如此贫瘠,甚至荒凉寡淡到可悲,将十九年的记忆翻遍,居然找不出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揉揉被风吹到干涩的眼睛,咽下一口气,胸腔里像塞进一团棉花,堵得让人发慌。一翻身坐到许愿池边的栏杆上,屈起手指轻轻刮蹭着上面的痕迹,刀片划出的刻痕和铅笔书写的字母,夹杂着成双成对的男女姓名以及年月日期的俚语,像不甘朽烂的尸体,拖着前生的记忆很不甘地被新刷的白漆所掩埋,它们耗尽生命,却注定只承载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无意识摩挲着硬币,六欧元压在掌心是种沉沉的分量。好像除了“重回罗马”这种通俗又大众的愿望之外,干涸的思维真的再也挤不出别的带着美好意味的话语。
可很显然手里的硬币十分性急,它们看不惯我的犹豫,还没等我纠结完毕,就拿定主意,迫不及待一跃而起,顺着松懈的指缝滑进了水池里,吵嚷着和同伴相聚。
新崭崭的六欧元,就这么掉进了水里!
你一定无法想象,对于一个常年徘徊在饥饱线的人来说,这种场景是多么具有毁灭性的冲击力。
我的上帝啊,那可是六欧元!这还用说吗?必须得下去捡!这事根本没得商量,那六欧元甚至没来得及承载任何一个愿望,就白白牺牲了!
从小安娜就告诉过我不能通过不法手段获得财富,那么别人的东西我不乱碰,我的东西也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我赶忙将靴子脱下来放到一边,把长裤拉到大腿上,多亏德米特里在硬币上系了红绳子,找起来应该不算太难。
夜晚的喷泉池水有种别样的寒冷,丝丝缕缕钻破坚硬的皮肤渗透进骨头里,一手抓住水池边的护栏,身体外倾将另一只手探入水里。无数承载着不同愿望的硬币在指尖划过,被池水浸泡久了的金属有种滑腻腻的质感,似乎有深绿的青苔附在上面,薄薄一层。我努力将这些硬币扫到两边,扫出一条窄窄的路,即使自己没有愿望,我也不想践踏别人的愿望。
踩在齐膝盖深的池水里,我伏下身努力搜寻,刚才下来的时候太着急,拨开硬币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硬币很可能就掉在那里,导致现在眼前白茫茫一堆,一眼望去只有被坠落的喷泉砸出涟漪的池水,和铺满池底大同小异的硬币。
无奈之下,我将裤子又拉高了一点,确保它不会被水浸湿,衣服湿了没什么,衬衣很薄吹一会风就能干,但裤子还是别弄湿得好,吸血鬼出门可不时兴随身携带行李,如果弄湿了可没有能替换的衣物。蹲下身将脸埋进水里,我很高兴吸血鬼不用换气也不用眨眼。
池水下仿佛潜藏着一片深海,堆叠成山的各国硬币取代了五彩斑斓的珊瑚群,蠕动的珊瑚虫被缤纷的愿望所替换,这里没有摇头摆尾的小丑鱼,没有头顶点灯的大头鱼,更没有柔韧凶猛的八爪鱼,有的只是成群结队的微生物,扮演大型鱼群的角色,顺着波动的水流溯游。整个水池就是一个完整的系统,按照自己的秩序规律运行。
用力眨眨眼睛,企图眨掉眼睫毛上湿漉漉的沉重感,硬币折射出的金属光泽黏合在一起,金钱的颜色和味道糊满鼻腔,连轻微的呼吸都变得粘稠。我将堆成小山包的硬币扫平,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硬币站成歪歪扭扭的一排,好似幼儿园做错事的小朋友无辜对你眨眼,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好吧,脚底一转换了个方向,这边的硬币面额更大,罗马式的圣科洛玛教堂和山谷小屋的图案高高兴兴朝你招手,但翻来覆去死活就找不到那一截红绳和对抗西西里黑手党的两个老头。
我有些泄气,刚想浮出水面换个气再继续,其实许愿池这种地方说起来梦幻迷离光鲜亮丽,但是说到底都是流通不畅的死水渠,刚才硬币的影子没看到一个,浮游微生物倒比比皆是,有时候真不知道有一双恰似显微镜的双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还没等我撑住膝盖从水里抬起头,脖颈处就传来不正常的冷意,接着是被抓住的衣领,衬衣顶端的扣子紧紧顶住脖子,突如其来的手令人大吃一惊,伴随着一声怒气满满的“凯伦!”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下意识想要张嘴回答,忘记了脸孔还泡在水池里,蠢蠢欲动的水流总算找到可乘之机,毫不客气灌进张开的嘴里和松懈的鼻腔里,如芥末冲头般的辛辣蔓延在鼻腔,喉咙里冒出一股股泡泡。
“咳咳咳………”
就这么被人从水里揪了出来,刚浮出水面我就立刻开始没命般咳嗽起来,呛死我了。大量空气充塞在肺部,外加很多只有一面之缘的水下微生物,胸腔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只没封口的气球。
刚刚脱离水环境的眼球上附带着一层浅白色的雾气,就像得了白内障,让人看什么都不清楚。透过这层朦朦胧胧的雾气,一头耀眼过分的金发闯进视线里,我猛地捂住嘴,突然就一点也不想抬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