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月色，最趁清冷美人。
更遑论，美人手上还提着一盏灯笼。
要是她手中没拿火药包，引线也没有垂在火烛上，脚边亦没有堆积那么多火药，就更美了。
“怎么，难道是我猜错了，雷姑娘其实并不是背后的谋划者，也不是想要投诚蔡京，再借傅宗书手下关七的力量，让他和金风细雨楼——”
“补充一点，特别是我这个武功不详，连元十三限都能制服的人打个两败俱伤，尔后你们充当那渔翁，号召江湖同盟，将关七铲除。”
“如此一来，道义与便宜，六分半堂可都占尽了。”
雷纯垂眸，专心盯着自己手中的灯火。
“你说得对，这件事情，的确出自我的建议。”她缓缓抬眸，眸中有几分紧张，但也坚定，“若不是有叶姑娘这一出，我们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对方的武功的确足够强悍，堪与关七媲美。
倘若金风细雨楼获得这么一个强大助力，就算他们今晚不行动，对方也迟早盯上他们，将他们打压。
更何况——
对方招揽了元十三限，新立的门派不过几月，就收获了大批拥趸，迟早要蔚然成宗。
京师只能有一个势力存在。
不是金风细雨楼与这个新生的门派死，就是他们六分半堂亡。
雷纯并不觉得自己的建议有何不妥。
趁少女年纪尚轻，先除掉才不会长成隐患不是？
叶青隐抱着自己的黑色棍子，抱手站立看她：“是吗？你确定把关七借出来的傅宗书，没有接到蔡京命令，要将京师白道所有人铲除？”
投靠他、为他所用的人，蔡京或许不会动，但是武林与朝廷本就是对立，蔡京一日身在朝堂，与武林白道就会一日对立。
除非——
六分半堂彻底成为蔡京手下的一个杀人工具。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六分半堂倒是还没有走到需要仗着蔡京的势才能立足的地步。
雷纯眼眸一动，容色越发似霜雪清冷：“叶姑娘这是在挑拨离间？”
“江湖武林，素来以信誉仁义立足。”叶青隐弯了弯鹿眼，月色落在她眼眸，像一汪温热的水，“朱勔不折手段，以花石纲的名义在江南一带大肆敛财，所用尽上奉蔡京。”
“此事，雷姑娘总不会不知道。”
少女轻声叹息：“与虎谋皮，能得几时好。”
雷纯敛眸。
她又怎能不知道，跟随蔡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自打叶青隐出现京师，金风细雨楼不仅隐隐有压过六分半堂的趋势，就连新起的扶民帮，都比他们六分半堂的呼声要高。
他们别无选择。
要么拼一把，要么看着六分半堂沉寂。
武林中人气性高，不可能选后者。
“倒是不劳烦叶姑娘为我担心。”这种时候，雷纯还能镇定应对，“叶姑娘有闲心，不如还是先想想，会不会随我一起埋葬在这座高塔上。”
叶青隐往外瞅了一眼：“你要是不想雷损、狄飞惊还有一众六分半堂的人跟你一起死，应该不至于拉着我一起埋葬。”
“再说了——”
“我轻功好，有机会逃，雷姑娘能逃吗？”
雷纯脸色一白，试探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瞧见苏梦枕将雷损绑了，同行的还有元十三限。
难怪。
与此同时，扶民帮与金风细雨楼的人从外围将这里团团困住。
她脸色白了白。
“你早就知道白愁飞不对劲儿了？”
叶青隐很难解释，因她娘的恶趣味，她这些年都活得挺小心谨慎的，半点儿不比在乱世舒服闲适，浑身上下没有八百个心眼，在她娘手底下恐怕活不过一日。
“有点儿明显，他演技不如我阿娘。”
她阿娘演任何身份都很逼真，满眼爱意亲她时，唇脂上却可能涂了毒。
要不是她每次中招，阿娘都会救她，还会抱着她喊心肝，教她怎么避免，她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秽物筐里捡来的倒霉孩子。
这些，就不必要与雷纯说了。
她只是补充了一句：“你也挺不对劲儿的。”
一副大家小姐的装扮，还不会武功，却护卫侍女都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在鱼龙混杂的脏乱地方乱跑。
雷纯蹙眉。
“还有——”少女指了指外面还在追着狄飞惊的关七，“告诉你一个秘密，雷损不是你亲爹，你爹是关七。”
“你娘和他情投意合有了你，后来出现了一些事情，导致她带着你嫁给了你爹。”
“而且，她不仅没有死，还一直跟着鸳鸯剑侠客方歌吟和桑小娥夫妻俩。”
说到最后一句，叶青隐心情有些复杂。
昔年，她与阿娘在山门附近采药，碰见过被蛇咬伤的温小白，对方一直哭唧唧喊着“方大哥”，桑小娥拿着药立在旁边，活脱脱一个伺候她的婢女……
“你撒谎，有何证据！”
趁她心神摇动的一瞬间，叶青隐倾身向前，如风卷到她跟前，冲她一笑，手上却毫不留情捏住她两根细瘦伶仃的腕子，直接卸了骨节。
“咔哒”两声，火药和灯笼都落在少女手中。
她低头吹熄蜡烛。
“走吧，雷姑娘。”将东西往旁边一丢，她直接带着人御风往塔下跳，一路点在翘起来的檐角上泄力。
苏梦枕仰头看她平安落下，心里的紧张松开，对她弯唇一笑。
叶青隐鹿眼也弯弯。
两人不用说话，交换过眼神亦能明白对方。
看到雷纯也被对方握在手中，雷损脸色彻底灰白。
“你们放了纯儿，我任由你们处置。”
叶青隐转眸，毫不客气：“雷堂主说笑，你本来就得任我们处置，与放不放雷姑娘没有半分关系。”
雷损眸色沉下去。
“不过——”她转了转手中的黑漆棍子，回头掏出枪头，装在棍子上，“你要是能与她说说，你当年是怎么欺骗了温小白和关七，将人家女儿变成你的女儿，我就考虑考虑放了她。”
雷损霍然抬眸：“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这与承认无异。
雷纯像是被雷轰了一样，满脑嗡鸣，不可置信看着雷损。
“她的命，我留了。”叶青隐向来说话算话，“我且问你一件事情，霹雳堂大批火器消失的事情，是否与六分半堂有关系。”
若不是那日将霹雳堂镇压得太快，她也不会发现这个问题。
雷损容色微动。
“你从哪里知道这件事情？”
叶青隐正待开口，忽地，一阵带火的箭雨从外面飞来。
不好！
“所有人往后撤！！”
她伸手抓住雷纯的手，迎着箭雨，随手挥开，往外面冲去。
火落在高塔上，渐渐把木质高楼燃烧。
雷损挣开元十三限的钳制，冲着高塔腾身而去。
火药被点着。
砰！轰——
高楼自顶上炸开，将他淹没。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