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饭后消食的想法，四仔与邢美娜脚步放得很慢，以至于原本五分钟的路程，两人硬生生走了二十分钟。

四仔本以为自己会像信一那样热心介绍一下九龙城寨非著名单元楼名称，结果他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这些年来沉默与他伴生，秉持着非必要不开口，开口也惜字如金。

时间久了，连个长句都蹦不出来。

他自我安慰是口舌多易引起是非，少说话总不会有错。

好在邢美娜通过几次的接触已经了解了四仔的性格，也不觉得安静到只有脚步声的氛围令人难受。

相反，她很享受这段路程。

不用抱着箱子匆忙赶路，能看清脚下每一款长满青苔的砖石，也能仰头看着被建筑围裹只剩一条长方形的天空，这一切与她从小生活的环境都不相同，新鲜又神秘。

如果脚下没有时不时出现的被压扁成一张饼的死老鼠把她吓得半死就更好了。

站在四仔家门口等待两人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背心，头发茂盛的小伙子，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脸上挂满了因为天气燥热，此处又不通风而产生的汗珠：“哇，四仔，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一个钟啊！”

四仔从腰后取下钥匙，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了小伙子的手中，小伙子嘿嘿一笑，熟练地打开了门。

就像住在这个家里的人本就是小伙子一样，等四仔和邢美娜进屋的时候，风扇已经打开对着坐在马扎上的小伙子一阵猛吹。

四仔走了过去把风扇拿远了些，又按了开关让风扇左右转动：“小心面瘫啊，十二少。”

被唤作十二少的小伙子悄悄拖着马扎往风扇的地方挪了两步，余光才发现屋里不止他和四仔两人，诧异回头看向邢美娜：“诶？”又眨巴着眼睛看向四仔，“啊？”随后露出了一些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小子叫十二少。”四仔全当没有看见十二少贱贱的笑容，给邢美娜介绍了一下。

邢美娜笑着朝他点点头：“十二少好呀，我叫邢美娜。”

十二少听到了邢美娜的名字后瞪大了眼睛，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啊，你就是邢美娜啊！”

“难道我在城寨还有知名度吗？”邢美娜被十二少的反应吓了一跳，困惑的看向四仔。

四仔回馈给邢美娜一个我也不知道的眼神。

十二少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反应太大，咳嗽了两声掩饰刚刚的激动，就凑了过来：“冰饮女侠嘛，昨天吃到你的汽水啦，谢谢款待。”

邢美娜闻言了然点点头：“喜欢什么口味，下次还给你带啊。”

十二少眼睛一亮正准备点菜，四仔一胳膊过来将十二少拦住，按在了马扎上：“吹你的风扇。”转身对邢美娜解释道，“他老大是庙街的，半个城寨人。”

言下之意，他吃那些花里胡哨的小零嘴可容易多了，建议邢美娜不要当冤大头。

十二少闻言郁闷地对空气打了两拳。

送完了邢美娜回屋的四仔看着满脸八卦的十二少，抢先开口：“你想多了。”

十二少揽着四仔的脖子道：“你真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四仔任由十二少像个猴子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邢美娜啊。”十二少一脸你居然真的一无所知的痛心表情。

“她不会真的是什么有名的人吧？”四仔一直平静的语调起了些许波澜。

十二少一手将四仔手里的碟片拿走，一手按着他坐在凳子上，摆出了让我教教你的架势。

四仔觉得今天十二少怪怪的，也挺想弄清楚到底最近城寨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便顺着他的意思任由他摆布：“轻点放啊，碟很贵的。”

“你放心啦，我对每一个阿嫂很尊重的。”十二少小心翼翼捧着碟片放进箱子了，从柜子侧面又抽出一个马扎坐在了四仔对面，“邢美娜就是信一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啊。”

“哪个？”四仔眼神越发迷茫，“她欠信一钱啊？”

十二少一拍脑门：“对哦，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个有点长的故事。”

四仔没由来的产生了一些抗拒的心理，但他不愿细思，干脆起身继续拆碟，背对十二少：“太长，不听。”

十二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嚷出了声：“不会吧不会吧，四仔你不会……对人家有意思吧。”最后几个字他刻意压低了嗓音。

“没有。”预判到了十二少想说什么的四仔立刻回道，“我还在找她。”

说着，手上拆包装袋的力道都加大了，塑料封膜发出的声响有些扎耳。

“这么多年了，你……加油吧。”十二少拍拍四仔的肩膀，“对了，你之前不都好久没有戴上面罩了吗，怎么最近又重新戴上了啊？

“还是觉得不戴像裸奔，我慢慢适应吧。”四仔是这么回复十二少的。

送走了十二少，四仔点了一根烟，靠在柜子上按着遥控器的快进键，快速扫过电视屏幕上的每一个演员的面孔，青春靓丽，但每个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看着看着，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了十二少说的话，没由来的一阵烦躁，猛吸了一口烟，让烟囤在喉间快憋得喘不过气时猛然吐出。

烟雾缭绕，头顶的电灯泡随着穿堂风摇摇晃晃，将他的影子投射的忽大忽小。

四仔将灯关了，面罩一摘，木然躺在床上，漆黑的房间里只剩下那根没有燃尽的烟亮着点点红光。

他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个虚无的影子，贪图通过与她相处将自己与十多年前的身影重叠，仿佛这样就能骗自己还在过去，什么都没有失去。

镜中月水中花，他一伸手就会碎的梦罢了。

他没有心动……

吧。

烟最终还是会燃到底部，被烫到的四仔手一抖，烟头坠落在地板上，弹了两下，滚落到屋子中央。

四仔侧过脸，死死的盯着那点红光，直到那烟燃烧殆尽，再也冒不出一点光亮。

明天三缺一还是想办法多坑点十二少的钱作为失眠的补偿吧。

这是四仔睡着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