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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残阳坡下泥土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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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沉默片刻,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神情复杂,半晌未语。

沈念则陪着笑,面上略显尴尬。

“既您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沈念接着道:“不过我们尚有些事情要办,不便久留,咱们改日再叙。”

“哪里的话,”老妇人摇了摇头。“既你们已经来到这里,不妨歇一歇再走。哪有刚来就要走的道理”苍老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拒绝。

“不必不必。”沈念边拉着身旁两人,边摆着手朝着木门方向退去。

老妇人摩挲着枯指,双眼死死盯着三人退去方向。

艾烟从四周漫出,甜腻香气缠上三人衣角。

沈念瞳孔开始涣散,她也瞧见了——蛛网状暗红纹路从老妇人袖口蔓延至指节,皮下像是爬着无数血线。

失措中,记忆的角落重新被唤醒。

是余太医擦拭着西域的玉匣,说鲜卑剥皮匠最爱从活人关节处取皮,那挣断的经络会在创口结成血色蛛网。

晨雾漫过都督府青灰檐角,谢长川与沈安然蹲在府门外。

原因无他,两人在一炷香前求见陈列元未果。

别提借兵,连面都未见上一面。

"谢兄,现在我们该如何?"

谢长川沉思片刻,突然扯下沈安然腰间丝绦。翡翠玉坠在空中划出弧线。男子拽着丝绦蹬墙借力,靴尖青苔在高墙上留下两串湿痕。

沈安然震惊道:“谢兄你会武功?”

“略通。”谢长川边说着,边朝下边的男子伸出一双手。

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经历,沈安然表情怪异,但还是将信将疑地将手伸了过去。

他道:“谢兄,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那你现在要下去吗?”谢长川的语气不带有丝毫起伏。“还来得及。”

“......不。”

听到男子回答,谢长川挑了挑眉。随即猛然发力将他拽上墙头,粗粝砖石擦过男子膝弯,沈安然面色不改。

"事急从权。"

不得不说,这次运气相当不错,一个人都未遇上。

“谢兄,运气不错。”

听到夸奖,谢长川脚步滞了滞,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穿过三道青砖拱门,书房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他不留痕迹地拦住要跟进的沈安然:"你在屋外守着,我很快就出来。"

男子点点头。

入内,谢长川万分熟捏地找到暗格,打开其中一个朱红色木盒,里面赫然放着陈都督的兵符。

沈安然靠着门外一棵歪脖子树上,低着头,听着里头不断传来木板掀动的闷响。须臾,谢长川握着铜兵符走出门槛。

“这么快?”

"夹在书房一侧的书案中间,也没仔细藏,走吧。"

尘烟未散,蹄声又起,两人携数十人朝泮河奔去。

"沈念......醒醒。"张安沾满草屑的脸凑到近前,敷着暗绿色药膏的面颊在火光下泛着诡异光泽。三人被麻绳捆作一团,在断续的呼唤中陆续转醒。

沈念最先睁开眼,由于昏迷后颈长期保持一个姿势,残留的钝痛让她倒抽冷气:"张安......"她艰难地眨了眨眼睫道:“你果真在这。”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庄可怀正扭动着被缚的手腕:"方才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晕了。"沈念偏头蹭掉黏在唇边的碎草,苦笑着牵动嘴角,突来的痛觉让女孩顿了顿。

可恶,打人不打脸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粗粝的麻绳随着动作更深地勒进腕间,皮肤渗出的血腥气传出。木门缝中渗出的太阳光照出庄可怀惊愕的神色,沈念解释道:"那迷香实在霸道。"

“张安你怎会在这?”一直没有声音的何元冷冷开口,声音带着沙哑,显然也是刚醒不久。

“说来话长。”

何元猛然发力牵扯绳索,三人捆缚处立时传来皮肉摩擦声。她染血的虎口卡着粗糙麻绳,单薄肩胛在粗布衣衫下起伏如蝶翼。

麻绳纹丝不动。

"长话短说。"何元唇角沁出血珠,眸光却愈发凌厉如刀。

"那日我出门找郎中,不料城中郎中皆有事,只能折返。"张安喉结滚动两下。

"途中遇见赵老板,他说城郊外有个老医师,医术了得......"

"赵老板?"

张安点头时扯动颈侧淤青:"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去的,谁知那贴药真见效。老医师让我过几日再取另一副,我便准时去了。"

"那你怎会在此?"

"不知道。"张安瞳孔略微收缩道:"再醒过来就在这儿。"

石室里铁链忽然哗啦作响。庄可怀在墙角蜷缩着呛咳两声,腕间麻绳已勒出血痕:"二位..."他沙哑着嗓子打断对话。"劳驾先解开这绳?"

张安蹲下的阴影笼住光线。他费力地抠弄绳结,指甲缝里渗出血丝,这粗绳却越缠越紧。

见其实在困难,何元突然想到自己身侧别着一把弯刀,低下头却发现腰间空空如也。

张了张嘴,将涌到唇边的话咽回喉间。

"庄可怀。"何元忽然盯着少年腰侧微凸的弧度,鬓角碎发随吐字而轻颤,"你的折扇还在吗?"

少年闻言突然扭成古怪角度,引得一旁铁链在石地上刮出尖啸:"在!张安快掏我怀里!"

张安从少年襟口抽出折扇。

“按第三节竹骨!”“哎哎,别把扇叶对着我们。”

“咔嗒”弹开的震动顺着张安虎口直窜上臂,扇叶处弹开箭矢。

张安拿箭矢替三人解了绳,沈念环视四周,本以为这是一处屋子,没曾想是一山洞,洞口被一扇木门关着。

"你醒来就在这?"

"倒也不全是。"张安突然按住太阳穴,指节发白。"半梦半醒间睁开过眼,船板硌得脊梁生疼,满鼻子都是艾草闷香......"

"就你一人?"

"在船上时舱里横七竖八躺着好些人。可这回睁眼...洞里只剩我一人。"张安挠头憨笑着道:“没过多久木门被打开,然后你们就被扔进来了。”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庄可怀突然盯着他耳后:"你脸上沾着什么?"

张安抬手摸脸时蹭了满手墨绿色膏状物,惊得倒退两步:"卧槽,这什么鬼东西!"

沈念盯着张安面上,沉思片刻道:"艾草膏。"

"艾草?"何元狐疑地凑近。"艾草膏是这样的?"

"先出去。"

张安听闻此话像是松了口气。他朝三人点点头道:“走吧。”

木门上的铁链虚锁着,轻轻一推就被打开。

屋外是清空万里,能看见不远去的石砖上刻着的三个字“山远香”

庄可怀用脚尖拨弄断裂的铁链道:"这是把我们放出来了?"

“我们走吧。”张安不动声色地催促道。

“走?”沈念驻足,发梢扫过面庞,冷眼盯着眼前张安。

“去哪?”何元道。

"回..."张安被两人冷眼钉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他解释道:“回家?”

沈念摇摇头道:“不回。”

听闻此话,男子嘴唇开合像离水的鱼,字句卡在喉头。

"逗你呢。"庄可怀轻笑一声,指尖拂过腰间折扇。

张安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抬脚朝渡口方向走去。

阳光耀眼,他刚迈出两步便察觉异样——身后却空无一人。他仓促转身,衣袖带起一阵凉风:"不从这边走?"

沈念眼尾微挑道:"我们从后山走吧。"

"可渡口明明......"张安话音悬在半空,三人的衣摆已扫过石阶没入竹林。

山风裹着苔藓与艾草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惊起竹梢寒鸦。

阳光穿过竹叶落在石阶上,蜿蜒的青石板沁着凉意。

张安一脚踩碎落叶,男子一路上喋喋不休:"这地方......"

那三人确实没有等他,他隐去面上阴影。

张安快步跟上前面三人渐远的背影,"总觉瘆得慌。"

石缝里渗出的苔痕漫过鞋面,所见房屋愈发变少。沈念腕间银链撞出泠泠清响,她问:"你一个人都未曾见过?"

张安一个踉跄,墨绿色膏体粘在掌心,他将其再次涂到脸上道:"没有,怎么了?"

"没事。"碎金般的阳光漏过她的睫毛,在青石板上投下细密阴影,沈念道:"当心脚下。"

走到山口,大片艾草桑叶映入眼帘。

“这些人种这么多艾草桑叶干什么?”庄可怀问。

无人回答。

“这有路回去吗?”张安问。

“有没有路你不是知道吗?”何元冷冷地盯着张安。

“什么意思?”张安掌心桑叶汁浸染的绿痕骤然绷紧,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唇角扬起僵硬的弧度:“我怎会知道。”

何元耸了耸肩,并未回话,继续朝前走去。

烈焰晴空,阵阵寒意。

“你们知道了?”张安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但不一会又重归宁静。

“你们怎么知道的?”男子又问。

“你觉得我们很傻吗?”沈念白了他一眼道:“不对,应该是,你们觉得我们很傻吗?”

“水声哗啦作响,庄可怀拨开挡路的桑树枝:"这有山泉?"

"是那水车在转。"何元指了指斜侧放的物件,声音有些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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