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泡好了。
茶香漫溢,白烟打着旋向上,然后消散。
柳知喻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苦涩在她嘴中漫延开来。
见她如此风轻云淡,谢书意也不急,柳知喻不问,他也懒得多说。
绿色的茗茶略显深沉,衬得旁边的清酒有几分轻浮。
柳知喻吹了吹眼前的白雾,只觉浓茶苦涩,想尝尝烈酒。
“真奇怪……”她不懂。
为何故事这般离奇,为何谢书意知道这么多秘闻,为何一杯酒就可止人大醉,为何猎人要“猎”人…
她的话没有说完,可谢书意却听懂了,但他没有多做解释,或许是解释也不重要了。柳知喻心中有自己的答案,他再多说,倒显得多嘴了。
谢书意接着向下说。
“猎人可以预知未来,她们在南国的朝延上出现了四次,分别预知了旱灾,三公主降生时的大雨,八大门的败落以及比赛。”
“三公主?我?”冷不了听到谢书意提及自己名字,柳知喻的注意力稍微集中了一点。
谢书意点头,话语中带了些笑意:“怎么说公主陛下在南国也算是个名人,在百姓心目中也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预言自是少不了。”
闻言,柳知喻自嘲道:“要我有何用,我整日也只不过是吃喝玩乐而已,废物一个……”当然,在她看来,大多数人都活得挺废物的。
她不是一位好公主,当今皇帝也不是一位好的帝王。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配得上一个“好”字。
所有人都碌碌无为,活得平庸,活得矛盾。
纵然是天下的帝王,能预知未来的猎人,也不过如此。
感受到手中的茶渐凉不再滚烫,柳知喻才意识到自己想得有些多了。她向谢书意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示意他继续。
“是说到比赛了吗……”谢书意回想了一下,“这可不好解释。”
“这么快吗?总觉得你还没将猎人讲清楚。”柳知喻对他的专业程度产生了质疑.
谢书意只是笑笑,“关于猎人,能说的不多,猎人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猎’人,至于因何而猎,又要猎谁,那就要问自己了。”
柳知喻:“照你这么说,猎人可以是任何人?”不论职业,不分善恶,无管立场。
“嗯,可以这么认为。每一个猎人都只是因为他叫猎人。”
“啊……那继续吧。”柳知喻点头,表示理解。
“比赛,是猎人组织举办的。她们邀请所有有资格的猎人参加比赛夺取最终的胜利,然后赢得奖励。”
“奖励?”柳知喻重复道。很奇怪的说法。
“是预言。”谢书意放缓了语速,不紧不慢地说,“一场有关天下的预言。据说,得预言者,得天下。”
“真有那么神奇?”柳知喻狐疑地看着他。怎么听,谢书意这话都像是在糊弄人,可偏偏,又让人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谢书意叹了口气;“我也只是听说。不过,谁不想要天下?不管是真是假,试一试又何妨。”
听到谢书意这么说,柳知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谢书意准备往下说时,柳知喻突然问:”你呢?谢书意,你又是为了什么?”
她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却让谢书意的动作僵了一瞬。是啊,他又为了什么?
在来云城之前,他也曾问过自己无数次这个问题——不远万里,放弃大好前途,只为一个不知真假的预言,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到他尝了第一口酒,他想明白了。酒是烈的,但不一定是冷的。
“为了我想象中的未来。”为了能再品那口烈酒。
他想要做一介良官,能保下外城那壶酒的官,而不是在内城那令人摆布的差事。
他不一定非要那天下为他而活,他要的,只是一壶酒而已。为此,他可以为这片土地而活。
他要赢得比赛,也要自由洒脱;他要那口烈酒,也要离了束缚。他要的,是真真正正的人生与未来。
于是他坐上马车,用那无量前途换回一壶云城最烈的酒。
或许结局是在酒醉时做一场白日大梦,但又何尝不是未来的一种。
这似乎与预言毫无关系,但预言,不就是为了每个参加比赛之人心中那份遥不可及的妄想。
所以所谓的得预言者,得天下,也不过是博眼球的手段罢了。至于是不是真的,看命吧。
柳知喻看着只剩半杯的酒,笑出了声。
“谢小二,你喝醉了。”
她笑他极差的酒量,笑那叛道且离经的追求,笑他身为猎人,“猎”的人却是自己。
谢书意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小姑娘放肆地大笑:“柳知喻,能不要随便打断别人说话吗?让我把话说完行不?”
“嗯……”柳知喻止住笑,认真地应声。不知怎么着,她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谢书意,站在树下仰头看她爬树偷乌蛋,满脸的无奈与妥协。
那时候的小谢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谢书意瞥了一眼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的柳知喻,认命地张了张嘴,吐出一连串话。
“比赛共分五轮,猎人要组成4人小队参加,五场比赛皆胜利,便可获得最终奖励。”
“以上,便是我所知道的所有情报。该说的我都说了,让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谢书意结束了持续许久的对话,话锋一转,问道,“公主陛下怎么想的?”
柳知喻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我为什么是一位猎人?”
“收到邀请后来到外城的人皆是猎人。”
“原来是这样……”
柳知喻放下已经凉了的茶水,漫不经心地开始回答谢书意的问题。
“你问我。我当然要参加,难得遇见这么有趣的东西,不去凑个热闹怎么行,反正来都来了。况且我姑姑的意思不也是让我参加,我怎么好拒绝。”
谢书意:“你来参加比赛怕不只是为了凑热闹吧?”
柳知喻静默片刻,过了许久才说:“远大了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往近处说,就像你说的,谁不想要天下?过了仗剑走天涯的时候,要的,是骑马看天下。”
宫中太过无聊,内城太过虚假,虽说外城也不一定安好,但至少在外城她不会被身份所囚禁。她并不追求权利,既然生为公主,那这一次,她选择履行职责。她是永安公主,那她便去保天下永安。
说罢,她又笑了。这次,她笑自己。
谁不年少轻狂,谁不曾肆意天下。当小公主的时候已经走过了天涯,如今成了猎人,那就骑一匹马,去看天下吧。
顺带带上自己的佩剑,去保一保天下苍生。毕竟百姓“愿永安,祝往手”的祈词她可一句没听漏。
她是永安公主,也是猎人;她为天下,为永安,也为自己。
“谢书意,这个回答,你可满意?”她笑着,余光瞥到了那杯酒。
她滴酒未沾,却好像做了一场白日梦。绵长且醉人。不知何是是个头。
在这个问题中,她们好像都只把话说了一半。但至少,他们都未曾说谎,保住了自己心中的那番天下。
比赛的大奖,不就是天下吗?
啊,还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