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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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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在身后被阖上,乔鸢独自留了下来。

殿内寂静无声,应是太后下令,撤去了桌椅,如今厅堂内只摆着几个蒲团,正中的案桌上,摆上了白玉雕刻的佛像和观音。

乔鸢放缓脚步,走到太后斜后方的位置,跪坐在蒲团上。

太后没有转身,让人瞧不到她的神情,声线毫无起伏道:“哀家知晓你孝顺,但是这回,哀家什么也不想听,你还要留下吗?”

离昨夜天家母子反目,也不过过去了几个时辰,乔鸢当然明白太后这话是何意思。

看来太后也是真的气恨了。

但是她非得在老虎头上拔须了。

乔鸢却不着急回话,只是先朝着佛像拜了几拜:“南无观世音菩萨见证,我接下来所说的话无半分挑拨虚言,如有,则亲人皆离,无福子嗣。”

太后听闻,侧过身:“拜佛心诚即可,若人人都像你这般下狠誓,一向为善的佛是该听还是不该听?”

“是嫔妾的不是,但嫔妾问心无愧,说出此话自也有把握不会遭到反噬。”乔鸢垂首道。

太后回望,见她全身素雅,头上无过多钗环,此刻只以发旋对着自己,虽无法观之神色,但语气中的笃定,倒叫她轻笑了一声。

乔鸢方才起誓言,不单是为了引起太后的注意,还是向她表表明,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怕是不中听,所以此刻也未再开口,如太后不开口继续与她交谈,那便是拒绝听她劝解的说辞了。

至于赌咒的内容,非是她淡漠,实在是于她而言,无所谓。

亲人皆离,娘已经走了,如今入了宫,与六亲不认的境遇又有何区别?更何况她对父亲、张氏,乃至于小了许多岁数的弟弟,虽然有朝夕相处之情,内心却无尊亲相近之心。

无福子嗣,她确实也提不起对孩子的亲近,如果真生不出,心底也许还会松口气。怀胎的妇人,十有八九要从生死关走一遭,她答应了娘,要长命百岁,把她的那份对阳间的眷恋,继续延续下去。

“说说吧,哀家就看你有什么好说的,若是不乐意了,哀家再赶你走。”太后开口道,语气中还隐隐透着股放水的意味。

这也像是一道赦免,若正戳中太后心中的不痛快处,也不至于吃罚。

看来绣的佛经……不算白费力气。

太后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依她来看,乔鸢谦顺,平日便好声好气的,从未有跳脱的时刻,今日又是来做说客,恐怕也是走以柔化刚的路子,打算慢慢感化她。

只听得乔鸢道:“太后是因为皇上粗心,导致意外接二连三出现,冲撞了您的福气而生气,还是因为……先帝?”

太后呼吸一滞,锐目直刺乔鸢,登时如同灌入呼啸大风的皮鼓,气势凌人,化作片片刀刃飞向其外肤。

“一派胡言!先帝——又岂是你能置喙的?!”太后高呼,“松真!把她拖出去!”

乔鸢临危不乱,继续道:“嫔妾甘愿受罚,只是请您听完嫔妾所言,再罚不迟。”

“先帝有错。”

一句话,令太后停下呵斥。

松真听到动静的那刻便推了门进来,想关门时被浮冬挡住了,如今听到此话的,就已有四人了。

“太后,如果您还想听嫔妾说下去,不知能不能……寻个安静的地方。”乔鸢斗胆问道。

“哀家之前真是看错你了。”太后忽地一笑,挥手让浮冬和松真都退下。

得了令的松真又深深望了眼乔鸢,拽着浮冬一同关上门,这回站得离门更近了些,影子隐隐绰绰印在窗牖上。

“先帝何错之有?他平四海,受万国朝贡,功绩虽不比开国太祖,但也远不是当今皇帝能比得上的。”太后走到乔鸢身边,说一句走一步,绕其一圈,直至站定于她面前。

乔鸢仰起头,不畏她的气压,道:“嫔妾不过一深闺女子,建功立业这等事从来参与不得,自也不能从这方面谈起,故只能谈其私德。

汉帝宠阿娇,贮之黄金屋。只可惜男子薄情,诺言终是庄周梦蝶,太后也被先帝负了心。”

“笑话,哀家与先帝之间的事,如何轮得到你来评判?”太后沉下脸,“只是比起追究你妄论之罪,哀家更想知道,这些你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无需打听,您的苦,也是有不少人看在眼里的。”乔鸢诚挚道,“嫔妾曾想,您如此信奉神佛,应当常伴菩萨左右,又为何还得日日处理宫务,且得了皇上特许,本也该交给后宫妃嫔分忧,您才可享清福,因担心您是有心病,嫔妾便想找到其中缘由。

巧的是,有日嫔妾从寿康宫离开之际,碰上了个背着包袱,准备出宫的老人。今年有不少宫里的老人可以放出宫归家,宫里给足了他们一天时间收拾东西和告别,遇上也不算稀奇。

但嫔妾和她是在必经寿康宫的路上碰见。对方曾称自己受过太后的恩,虽觉得您早忘了她,但还想来最后磕个头。”

太后蹙了蹙眉:“哀家记不得了。”

“老人说她倒在地上时,是路过的您,喊了太医来救她一命。后面许是投缘,就知道了一些旧事,不过这些旧事,也是当时不少人都知道的,也算不得秘密。是嫔妾猜出来,其中的微妙之处。”

“苦?……哀家确实苦!”太后大挥衣袖,带到一旁的瓷器,碎了一地。

她双眸一眯:“哀家会派人去找这个出宫的宫女,来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只是你说了这番话,与皇帝有何干系?莫非你不是来劝哀家与他和好的?”

“无事!”窥见殿外松真身影向前,太后阻止了她。

乔鸢回道:“那就回到最开始嫔妾问您的问题上了,如此看来,您该是将对先帝的恨,迁怒到皇上身上了。”

太后冷笑一声:“那便如你所说的这般,所以哀家更不可能原谅皇帝了,他身上流的是陆氏的血,本来就不是哀家的种,能容忍他喊哀家母后,已是最大的宽容。现下还在哀家的五十大寿上出差错,岂非在咒哀家死?”

乔鸢不慌不忙道:“那两件事,是否是意外,嫔妾不知全貌,不予评价。只是嫔妾想问,您就不怕,他会收回您现今所有的权力?”

她相信权力,才是太后的软肋,与其讲亲情,倒不如这个,来得一针见血。

太后一下攥紧了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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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晖亲自冲了盏……普洱,虽说皇上喝了段时日的绿茶,且确实有益处,但现下宫中最大的两个主子,不计入皇后,闹了矛盾,再沏这碧螺春,怕是要让皇上更加气闷了。

成顺这几日也觉出皇上的不对劲,竟一朝回到从前,批改奏折更是到了深夜。

话也少到几乎没有,但凡开口,都是吩咐去哪个大臣府上传旨。

即使这葳蕤山庄是用来避暑的地方,比城中凉快许多,也不能这般冰冷,冷得让他总觉得脖子都凉嗖嗖的吧?

“师傅,太后和皇上那边……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成顺忍不住,进了茶水间,小声道。

这下差点把郑晖吓得丢了手中的茶水,他赶忙放下托盘,敲了他一个暴栗:“做贼呢?轻声轻脚的,一点动静都没!”

成顺傻笑地揉了揉头,转而问道:“您先别打我,师傅,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上边的事,是我们能管得了的吗?”郑晖瞪了他一眼,“别把那晚的事,胡咧咧到处说!”

“师傅可得指点我,我怕弄不清楚,到时候惹怒了皇上,可要掉脑袋!”成顺捂住脖子后怕道。

郑晖端起托盘,悠悠道:“母子哪有隔夜仇的,你说是吧?都是住在一块的,一个还仰仗着照顾后半辈子,硬气也不能太久。好了,别挡道,皇上要还等着我呢。”

“噢——是是是,师傅您小心着点!”成顺拍了拍脑袋,总算弄明白了。

这皇上才是名正言顺的江山继承人,即使后宫如今是太后掌权,那也是得皇上允许才可,万一哪天他把权力收回去了,太后还会这般傲气吗?

所以,哪怕心中再怄气,迟早得低头。

再说,这寿宴上的事,皇上何错之有啊?

成顺这会子心情舒畅了,忽觉脖子不再凉了。

看来不出几天,一切都会回归正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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