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出奇的安静,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讲台上。
周意衡指了指黑板上的名字,“今天这堂课,我来给大家上。”
“杨总今儿还来么?”下面有人喊。
“不来。”
“好耶!”底下一阵沸腾。
“周老师,您有女朋友么?”大川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班里瞬间炸了锅。
“周老师您什么星座?”
“周老师你好帅!”
“......”
周意衡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这是我微信,”他把PPT翻到下一页,正中放着一张二维码,“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一分钟后上课。”
班里人纷纷举起手机,扫码成功的滴滴声此起彼伏。
程澈有些郁闷。
自己厚着脸皮搭讪要来的微信,就这么轻易给别人了,还一加就是一教室。
“快快快,”前排两个女生激动地摁着手机,“我要做第一个加上老师的人。”
程澈点开微信,看着黑头小羊的头像,心说我才是第一个加上的。
不过,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么,期末又不能加分。
本来是大家都怕的一节课,突然换了个老师,还是个大帅哥,这样的新鲜感,足以让整个教室的人保持最起码一个学期的专注度。
程澈托着腮,听得挺认真。
周意衡上起课来,跟刚才说笑的时候不大一样,衬衫袖子半挽着,很有魅力,很...性感。
对,就是性感。
一节课下来,程澈觉得神清气爽,没想到听课也能成为一种享受。
周意衡都拿着书出去了,程澈还在低头做笔记。
“澈,”大川站起来,把自己破皮的书往桌上一磕,“走,视察去。”
“等我写完这笔的。”程澈没有抬头。
大川说的视察,其实就是去检查他们种的植物。
大三开始,大家的室内课程就不多了,一般都是自己安排实验,然后伺候那片自己的实验成果,最后期末作业也是重点考核种植情况。
程澈种的是一片小西瓜。
实验室里折腾了好几个月,大二就开始折腾了,弄出一捧西瓜种子,仔细种进试验田,天天跟伺候大爷似的伺候着,还给取了个名字,叫糖宝宝38号。
谁知道一场霜冻,好多小瓜苗没抗过去,再算上被他不小心踩夭折的一株,如今他的小西瓜就剩了三株,成功结果并且平安长大的只有两颗,现在都跟小皮球那么大。
“你这瓜包熟不?”大川蹲过去,小心地摸了摸其中一颗。
“别乱碰,”程澈赶紧护住小西瓜,“这可是我们老程家的独苗苗。”
“那不还有一颗么?”大川很不服气。
“俩独苗苗。”程澈撑开胳膊,隔空假装把俩西瓜抱住。
大川种的是玉米,杆长得老高,就是不见结粒,捏一下扁扁的,一猜里头就没几颗玉米粒。
“还没我姥种的好呢。”大川老家在乡下,据说姥姥是种粮大户,种出来的玉米又香又甜。
“你这种才有价值,”程澈安慰他,“回头写一篇玉米芯的种植手法,指定能见刊。”
“过分了啊。”大川很小心地摸了摸玉米脑袋上的红毛毛。
程澈手机响了一下。
-万总罩你:澈,我下周末回,有空吧
-小西瓜胖乎乎:果断有,到时去接你
-万总罩你:靠谱
万泽是程澈死党,两家以前住对门,万泽小时候挨他爸揍,没少往程澈家跑,算是莫逆之交。
周意衡走出教室,松了一口气。
以前当杨总研究生的时候,也没少帮院里老师代课,但都是一些没什么含量的大水课,今儿头一回帮着杨总上专业课,虽然表面上挺轻松,心里难免会紧张。
不过还好,这个班的孩子们都挺有意思。
周意衡走下教学楼台阶,仰头看了看天。
秋天阳光格外暖和,天也很高,空气里带着干燥的树叶味,好像一切都畅快了。
“站住——”远处的坡上有人嚷嚷,周意衡一转头,看见一群人乱哄哄地冲下来。
人群前面,是一头飞奔的小猪崽。
谁家毕业论文跑出来了?
周意衡笑笑,养得还不错,品相很好。
“摁住它!”人群中有个瘦瘦的男生,胳膊上带着黄色橡胶套袖,急吼吼冲在追猪第一线。
路上几个胆大的学生纷纷围过去,企图堵截小猪崽的逃跑路线。
小猪崽大概受了惊吓,大叫一声,嗖地蹿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小周,”隔壁办公室的许教授迎面走过来,有些吃惊,“怎么了这是,跟学生打架了?”
周意衡笑笑,掸了掸衬衫袖口的泥,“下课遇见学生的猪跑了,帮着抓来着。”
许教授忍不住笑笑,“瞧这一身造的。”
办公室没人,周意衡从柜子里拿了件备用衬衫,关上门换好了。
再一开门,杨总迈着大步进来了,上来就问,“课上得怎么样?”
杨总是个白头发老头,总笑眯眯的,人称笑面判官。
“您学生您还不放心,”周意衡给杨总倒了杯茶,“挺顺利。”
杨总笑着拍拍他肩膀,突然叹了口气,“你分子生物比我教得好,凭你的那些论文和履历,再过几年,说不定我都要沾你的光,你爸...”
杨总停顿了一下。
周意衡端着茶杯放到杨总手里,“您不用捧我,课我也会继续帮您带的。”
“你小子,”杨总笑笑,低头抿了口茶,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糖给他,“刚才研究生给的。”
周意衡接过糖,随手放在办公桌上,“谢谢杨总。”
“下月跟我出一趟差,”杨总翻出个册子给他,“生物论坛,他们研究生要赶项目,我在本科挑了几个学生,你看看名单。”
杨总今年就带了他一个博士,出差一般都跟着。
周意衡随手一翻,大概四五个人,都是很优秀并且有意向继续读研的。
其中一个名字有些熟悉。
程澈。
他突然想起刚才,忍不住笑笑。
没见过谁刚睡醒是这个样子,跟小猫似的。
“还有,”杨总把自己电脑推了过来,“学生交上来的报告你给批批,我着急去实验室。”
“就知道您这些糖不是白吃的,”周意衡合上册子,把电脑又推过去,“您电脑我用不惯,我这儿登着您邮箱呢。”
“得嘞,”杨总喜滋滋地站起来,从刚才那堆糖里又捏了一颗,“那我走了,慢慢批,不着急。”
周意衡打开杨总邮箱,看着一排未读作业,揉了揉太阳穴。
冲杯咖啡续命吧。
分子生物技术的课不多,一周一次,安排在周五上午三四节。
这周五,杨总又把课给周意衡了,学生们很高兴,小周老师很头疼。
“作业才交了一半,”周意衡站在讲台上,“不怕挨杨总呲儿啊?”
讲台下面哀嚎一片,“实验太难了,报告难产啊周老师!”
等他们嚎完,周意衡拉过凳子坐下了,“今儿没什么任务,留给你们赶报告吧。”
一众学生险些喜极而泣,“周老师万岁!”
周意衡打开电脑,看着保存下来的那些报告,仅有一半标了已读。
老师也要赶作业啊!
连批四五篇,周意衡动动脖子,点开了下一篇。
排版有些混乱,看得人眼花。
耐着性子往下翻页,看见几行字,周意衡的手突然停住了。
他看了眼文件名,植院2101班程澈。
又是程澈。
入秋以来,天气越来越干燥,程澈最近有点上火,总觉得嘴干鼻子干,连皮肤都紧绷绷的。
刚来上课的时候忘记买水了。
他揉揉鼻子,抬头想歇歇眼睛。
顺便瞄一眼认真改作业的周老师。
刚一抬头,发现周意衡正往这边看着。
两人对上视线,时间有几秒钟的停滞。
偷看被发现了?
程澈有些难为情,正要低下头作认真学习状,周意衡突然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
离得太远,程澈也看不清唇形,对他询问地挑了挑眉。
周意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表情有些惊愕。
鼻子怎么了?
程澈往自己鼻子下面摸摸,摸到了些红色。
流鼻血了!
看帅哥看的?
应该是干的吧!
这天气也太干了。
对于再次在帅哥面前丢人,程澈有些郁闷,随手抹抹,起身跑去了洗手间。
看着镜子里略显狰狞的脸,程澈叹了口气,拧开水龙头一顿猛洗。
“别用力搓,鼻腔很脆弱的。”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程澈一抬头,看见镜子里周意衡的脸,顿时感觉鼻子有些火辣辣的。
“擦擦?”周意衡递过来一包打开的纸巾。
程澈抽出一张,擦了擦脸上的水,有些窘迫,“谢谢。”
“不客气。”周意衡勾勾嘴角。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程澈对着镜子擦脸,余光总觉得周意衡站在后面盯着自己看,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怎么了?”程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干脆转过身来。
周意衡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中带着探求,突然往前靠了过来。
程澈眼睛都睁大了。
“‘周意衡嘴唇看起来好软’,”周意衡突然凑过来,凑得很近,然后压低声音,“‘好想亲,为什么帅哥都这么高冷’,是你写的么?”
温暖的呼吸扫过耳廓,程澈觉得自己大概是要瘫了。
周意衡突然离开程澈耳边,站直身体,很轻地笑笑,然后指了指程澈的鼻子,“鼻血...又出来了,再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