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交了最后一门课的随堂作业，江逐光迎来了他的周末，周五下午，亓焰就提醒他周六要准备好出去玩，还贴心的准备了出行list，就差亲自来公寓帮着江逐光收拾行李了。

“我知道了。”江逐光挂掉电话，看着地上的行李箱，叹气。

“毛巾、防晒、替换衣服、身体乳、安……嗯？”他看着手机里的计生用品，沉默了一秒，不是，你这团建，他健康吗？

不会团着团着被帽子叔叔一网打尽吧？

次日一早，亓焰开着车来接江逐光，库里南停在楼下，亓焰还帮江逐光打开了车门。

“今天不是小黄鸭哦。”骑小电动送江逐光上学，被小叔发消息批评了，理由是……车不行，还给他批了一辆车，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小叔会认识江逐光，但他觉得小叔说的对，小光值得更好的车。

江逐光：“……”那也没让你开这么高调的车啊，怎么，这辆车在你的车库里，也是最低调的那辆吗？

“走吧。”他又叹气，这傻小子，开这么贵的车，还出来给他打工，他都怀疑亓焰是不是看上他了，可是对上对方清澈的双眼，江逐光又觉得自己心脏看什么都不干净，这孩子万一只是傻呢？

张了张嘴，江逐光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问出来。

问什么？问亓焰想要什么？

可亓焰要的，他真的给的起吗？

他知道自己懦弱，遇到事情只会逃避，可是直面这些事情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不管亓焰要的是什么，他都已经……付不起了。

“……小光，你不舒服吗？”亓焰察觉到江逐光周身萦绕着的迷茫和低落的情绪，有些担心地问。

“还好……抱歉，”江逐光迅速收拾好了情绪，“其他人安排好了吗？”

“哼哼，我办事你放一百个心吧。”亓焰得意一笑，“其他人离得也不远，应该和我们差不多时间到……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呢，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

江逐光恍惚了一下：“亓焰，你今年多大了？”

亓焰讲话时候上翘的尾音，得意时候的哼笑，让江逐光有种……001还在时候的感觉，可是，系统能变成人吗？

“诶？我吗？我今年二十二了……等等！小光也太不关心我了吧！竟然不知道我的年龄，你该不会也不知道我是大几的，哪个专业的吧？”

江逐光可疑的沉默了一下。

不是，孤狼要什么朋友！他重生的第一天就拿稳了天煞孤星的剧本……他反思了一下：“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尽到朋友的责任。”

“……好吧，原谅你了。”亓焰笑了。

二十二岁的青年眉目间神采飞扬，鲜活非凡，他怎么能怀疑这样的人，是不懂人心的系统呢？

江逐光摇摇头，找了个动画片放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话痨聊着天，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很快就到了，他们来的算晚的了，公司其他人到了有一会了。

“小江总！终于见到你了，天盾……”一群技术人员围上来，要和江逐光交流技术细节。

“小江总！我们下一款产品做什么啊！”

“江总！”

因为发工资爽快且大方，江逐光在员工心里的形象多少有点伟岸，热情地让江逐光感受到了压力。

江逐光：“……”

再一次后悔答应了亓焰的软磨硬泡，这是什么I人地狱！

“喂，你们，这会儿是下班时间，”亓焰无语，“小心江总扣你们工资啊。”

员工们对视一眼，干咳一声，乖了不少。

“恒谷山庄的温泉可是全国排名前三的温泉，江总续了两天的费用，大家可要好好玩，才不辜负江总的心意。”

江逐光这会儿不觉得亓焰傻乎乎了，这时候的亓焰，散发着普度众生的圣光。

“哇，谢谢小江总，这地方不便宜吧？”

“我也就听说过，但工资实在是付不起这里的消费。”

“那我们先去玩了，江总也玩的开心……”

江逐光点点头：“嗯，注意安全。”

送走了其他人，江逐光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松了一口气……

“谢了。”

“我可是江总的特助，怎么样，专业吧？”

“是是是……你很专业……”正说着话，江逐光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背影，他豁然侧目，却只看到对方消失在拐角处，那瞬间，江逐光心如擂鼓，血液涌入大脑，像是被黄油攻击了的僵尸，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小光？”

“小光？！”亓焰拍拍江逐光的肩膀，“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江逐光猛然呼出一口气，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刚刚那人，是谁？！

怎么会……那么熟悉？

要不是确定亓承熠不在这个世界，他都以为对方是亓承熠了，那道背影太熟悉了，熟悉到日夜在他的噩梦里，抓不住放不下。

亓承熠不可能在这个世界。

他在做了好久任务之后才遇见的亓承熠，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看着江逐光失神的样子，亓焰好奇问到。

“没什么，走吧，房间就在前面。”

他用房卡打开门，待门关上之后，拐角处，钢蓝色眼眸的男人小心翼翼的走出来，严肃的脸上带着紧张，紧了紧拳头，给自己打气似的：“不要慌，逐光没看到的。”

001说逐光不想见他……他不能让逐光看到他，最后一个小世界时，逐光看到他就试图伤害自己，最后更是……他已经不是主神了，如今的血肉之躯，已经没办法再复活一次他的爱人了。

他不能让逐光看到他。

可是他真的很想见见他，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

听说江逐光来恒谷山庄，他下意识就赶过来了，等他反应过来时，人都在酒店门口了，来都来了……

亓承熠深深看了一眼江逐光紧闭的房门，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他走之后没多久，江逐光推开门，来到了他之前站着的地方，朝着自己房门方向看去，半分钟后，他神色不明，看了一眼绝对拍不到这里的监控，去楼下找酒店服务生换了酒店。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亓焰喊他去泡温泉。

“好久没有这么惬意的时候了，小光，你就是太成熟了，整天板着脸，跟个老古董似的……”

江逐光：“……”

唉，别人板着脸是装成熟，但他是真成熟啊，没有沧桑颓废成那种古怪大叔，都是他皮相好啊！

汤池里，江逐光十九岁还未长成的身体纤细，呈现一种不太健康的青白色，但身量很高，只是肉少，骨架不小，就算营养不良，也不显得羸弱。

“当当当，我带了小鸭子。”小孩子性格的亓焰从小挎包里拿出来几只橡皮鸭子，丢在水面上，小鸭子摇摇晃晃顺着水流流向了江逐光那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扁嘴巴撞在了江逐光的胸肌上。

江逐光：“……”

幼不幼稚啊！

这样想着，他捏了一下漂过来的小黄鸭，没想到小黄鸭它……会叫。

“嘎啊！！”

“亓焰！”看你干的好事！江老板决定在回去之前，先把亓焰刀了！

“哈哈哈哈哈哈……”

“噗嗤……哈哈，亓特助，你幼稚不幼稚啊哈哈哈。”和他们一起的是宣传部的一名员工，名字叫木杉，此时他手里也捏着一个小鸭子，“你从哪淘来的小玩意，回头链接发我，我给小外甥买个。”

“okk……小光我错了！”

“错了？错了你拿水泼我？”

一时间，汤池里鸡飞狗跳，最后以木杉早早出局，亓焰被按着轮流捏鸭子，全捏一遍才被放过。江逐光，记仇的很。

“老板！我不是你最棒的特助了吗？！”

江逐光冷漠脸，把毛巾系在腰上：“可以不是。”

“快起来，等下感冒了就不好了。”

**

晚上吃过晚饭后，回到酒店的房间，江逐光开了一瓶酒，微抿了一口，酒是亓焰帮忙带上来的，有股荔枝的甜味，度数也不低，还有下酒的花生豆。

花生他没吃，干喝了大半瓶酒，双手交叠在腹部，合衣而眠。

荔枝的甜香味萦绕在鼻尖，他久违的梦到了和亓承熠的初见，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他一笑冰消雪融，人间惊鸿一瞥，倏忽就落在了他的心上。

那时候，梦见他，梦都是香甜的……可惜现如今，他连恨都觉得太轻易。

大约是昨天泡温泉的原因，次日一早，江逐光就感觉身体沉重，头闷脑胀，嗓子小刀拉过一样，又痛又痒，想咳嗽，但一动就痛。

感冒了。

摸着有些滚烫的脑壳，江逐光觉得很累，脑袋昏昏，保持这个动作，坚持了十分钟之久，他才想起自己是感冒了，应该吃点药。

这具身体还是太脆弱了，十几年的营养不良，不是他短时间能养好的……再加上他又不是个爱惜身体的人，抽烟喝酒又熬夜。

又呆了三分钟，伴随着晨起低血糖的不良反应，他才在某团上下单送上门的药，再说一次，感谢现代社会的发展，不然他还要自己去诊所买药。

七分钟后，外卖送药上门，敲门怎么都敲不开，还惊醒了隔壁的亓焰——

等叫上来客房部负责人，拿出备用门卡开门时，已经惊动了不少人，门打开之后，情况更不容乐观。

江逐光晕过去了。

“小光！快，救护车，算了，我直接开车去医院。”怀里的人浑身滚烫，唇色白的跟墙一样，双眼紧闭，毫无声息的样子，让亓焰莫名的慌乱。

“逐光！”一只戴着红绳的手伸过来，单手就把江逐光抱了起来，“去开车。”

“小叔？！你怎么在……算了，等会再说，先送小光去医院。”

亓承熠抱着失而复得的爱人，像是抱住了一整个世界，钢蓝色的眼睛垂下，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面瘫脸，可就是能看出来他脸上的担忧。

江逐光一直都有轻微的自毁倾向，他做任务时从来不顾忌身体，他原来没当回事，可现在，他又一次摸着对方的胸膛，感受着那里的跳动，才觉得，有时候留住一个人，比什么都难。

他在江逐光自我湮灭的时候才知道，看着爱人死在眼前是多痛苦的事情，痛到一整个世界都暗淡无光，明明死的是江逐光，可他的世界也跟着崩塌了……001问他，‘小光那时候也很难过，他是在报复你吗？’

他不知道。

他死遁一走了之，还有心判断这样做是否对攻略有用，留下活着的人背负着记忆，用后半生的苦痛去回忆当初的一点甜，何其残忍，早知道爱人要遍历苦痛，尝遍心酸，他宁愿江逐光没爱过他，如此便不会伤心不会绝望，不会蒙上尘埃……可从001核心数据库里取出来的，属于江逐光的情感插件……他读取了无数次……刚开始满心愉悦，后来便全是苦涩。

“小叔，你怎么来这边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小光喝酒的……”

“来喝酒，开快点！”亓承熠点点头，已读乱回。

亓焰：“……”虽然但是，小叔是一点都不想理他啊。

一路飞速奔驰，十分钟就赶到了医院，江逐光被送进了急诊。

“感冒发烧了，只是身体不太好，才会晕倒，没什么大问题……”医生挥挥手，“不过，病人喝酒了，用药不太安全，现阶段降温只能物理降温，就是用湿毛巾擦拭身体，帮助散热，去一层西侧拿点物理退热贴。”

“我去看看有没有退热贴，小叔你先照顾一下小光。”

小叔才勉强抬头看了一眼亓焰，眼神示意他快滚蛋。

亓焰：“……”

亓承熠垂眸。

病床上的江逐光无声无息的躺着，因为发热的原因，唇瓣殷红一片，染血一般。

他拿过医院提供的毛巾和水盆，接了温水，缓缓擦拭过他的额头，唇角，脖颈……

几遍之后，亓焰带上来了退热贴，贴在江逐光的颈部和肘窝。

“小叔，你认识小光？”

亓承熠不理他，怔怔看着江逐光的睡颜，有些出神。

“唉，我去给小光买点吃的……”亓焰转身就走，他小叔……怎么跟死了老婆的寡夫一样，充斥着一种……寡感？

“订一杯牛奶燕麦，逐光喜欢甜粥。”

“哦，那他就拜托小叔了，”说完，亓焰紧了紧衣服领子，迅速撤退了……虽然今天能好一点，但小叔果然还是小叔，那个远近闻名的空调制冷装置。

亓焰离开时的关门声好像有点吵到江逐光，江逐光眼睫微颤，看似要醒来了，亓承熠触电一般迅速站起来，钢蓝的眼底一片惊慌，毫不犹豫转身就打算躲掉。

“亓……”江逐光生意微哑。

亓承熠顿了顿，耳朵支棱起来，亓？

“滚远点！”

亓承熠的钢蓝色眼睛一下子暗了两个亮度，三个字的杀伤力何其大，满腹期待被一举打碎，像是被丢弃的大狗，灰溜溜中带着委屈，僵硬着手脚朝着病房外面走去……果然被讨厌了。

可是、偏偏他拥有过江逐光全心全意的关爱……他不想走，他想亲吻江逐光的唇，想抱抱江逐光，想拉着他的袖子，求他回头看看……但他赌不起。

手指搭在了门上，刚按下去——

“亓承熠，你又要走……了？”声音轻轻的，还带着鼻音，可其中的悲哀快要将他淹没。

亓承熠：“……”

是啊，他又要走了。

他从来没有为江逐光停留过，可江逐光如今早已走远，他却被困囿在原地，不愿意离开。

心底软成一团的同时又心酸的厉害。

他折返回去，手指捻过江逐光的眼角。

“我走了，但我会回来的。”

江逐光手指微动，眼看着要醒来了，亓承熠眉心一跳，他知道自己得离开了……现在逐光的状态不是很好，这个世界没他留恋的理由，他怕……旧事重演。

他虽然只懂了一点，可江逐光因为他受到了伤害是真的，甚至这伤害大过了无数次轮回的磨损，也大过了炮灰命运的倾轧折磨，让一朵向阳的葵花，选择了自我了断，所以他不敢出现在江逐光面前，他怕江逐光为了躲避他，做出不好的选择。

这人看着温柔，但温柔的同时又是最坚定的，决绝的。

他只想逐光活着。

哪怕他的生命中，没有亓承熠。

他起身，松开了江逐光下意识握住的手，毫不停留的离开了病房，在他关上病房门的瞬间，江逐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手心似乎还有温度残留，嗓子并不干，温水放在床头，浑身上下一片清爽，他被照顾的很好。

只是……他擦去了眼角莫名其妙涌出来的泪，好奇怪，睡个觉怎么还睡em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