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瑶好歹也在名利场里混过两年，虽然名头不火，但也学得点识人断面的小技巧。

那天，不仅仅是奎奇注意到了封瑶。

封瑶同样暗里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那位海蛇少主，她没错过奎奇最后离开时，投来的阴森一眼。

那双眼里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封瑶太过熟悉了——

是野心，想要吞灭一切的野心。

像蓬勃的火，只等一场风起，就肆意烧掠四野的熊熊大火。

据人鱼侍女所说，奎奇可不是个好性格的人。

尤里当时让人鱼那般残忍对待海蛇族人尸体的命令，不吝于直接打奎奇的脸。

那样睚眦必报的人，不可能安生得了多久。

两方之间又是世仇，只有不死不休。

封瑶跟人鱼侍女的关系不错，那是条活泼的小人鱼，性子跳脱活泼，每天都能说很多的话。

就连别的人鱼都有些嫌弃她的嘴碎，只有封瑶，会笑眯眯地认真倾听她的每一句话，时不时还给出几声回应。

她实在是个很好的听众。

所以，轻而易举地从侍女那里套到了不少自己想要的信息。

比如海蛇内部的一些情况。

正如海蛇致力于人鱼研究得透透的，人鱼亦有与之相应的手段。

侍女说，海蛇族对她们一直虎视眈眈，近些年来发生的矛盾冲突越来越多。

“说不准，哪一日就要打起来了。”说这话时，侍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点担忧。

因为所有的人鱼都毫无条件地相信着他们的殿下，强大又果决的王姬，一定能够带领他们赢得胜利。

“虽说我们族长越来越老了，但是海蛇他们的族长也不行了呀！”

小人鱼仰起头，看起来很是骄傲。她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落井下石，提起了当初海蛇族长对阵尤里，丢脸惨败的那一役。

最后道：“所以，海蛇族这些年来也只是敢做些小打小闹的小动作，不敢轻易动手。”

“就算真动起手也没什么，”侍女面上一片天真，“殿下肯定会赢的。”

自动过滤掉她的彩虹屁，封瑶若有所思地想着。

这些年来，是因为有海蛇族长的压制，海蛇才不敢再进一步。

那如果，海蛇族长……不在了呢？

若她是那位野心勃勃的海蛇少主，绝不可能会容许一个失去斗志的老头挡在自己的路前。

那就，让她为这场混乱野火，引来第一缕东风。

藏起来的毒素叶片起了作用，封瑶狠心在自己身上划了一道口子，成功把自己弄到中毒濒死的地步。

她赌的就是她对人鱼族的价值，不会让尤里袖手旁观。

事实证明，她当时赌对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中了海蛇毒素这件事，将两族本来就不可调和的矛盾激发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人鱼觉得海蛇狡诈，没办法伤害尤里，就试图伤害他们最尊贵的客人。

海蛇觉得人鱼撒谎，刚刚把自己同族的尸体悬挂示威，转头又搞出个中毒的借口，显得出手的时候都正大光明了几分。

两族子民心有灵犀地朝着虚空，向对方狠狠呸了一口，同时在心里怒骂一声：

“无耻之徒！”

对于生性好斗的海蛇而言，这简直就是被对面戳着脑袋地欺负到头上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封瑶为奎奇递上了最合适的刀，她不信对方不接。

除了和尤里厮混，封瑶偶尔也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向人鱼侍女打听外面的消息。

听侍女乐呵呵地说，最近好像太平了不少，都没见到奎奇带着人来骚扰她们了。

可封瑶却知道，这多半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代表着，她再次赌对了。

进入深海以后，她已然成为背水一战的赌徒。

只能去赌那点虚无缥缈的东西，支撑自己想要回家的希望。

她走的每一步都很险，但终究会，稳稳当当地落下。

-

另一边。

尤里回到自己居所以后，便一直凝视着手里的东西出神。

那是一枚通体透亮的玉洁白石，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觉得细腻温润，美得令人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生怕发生任何一点意外将之摧毁。

这块白玉，是王族送给命定之人的礼物，代表着就此全然接纳对方成为自己漫漫余生中唯一的配偶。

这样宝贵的物件一代传给一代，传到尤里手上后，就被毫不在意地束之高阁，放着起灰。

直到现在，才从犄角旮旯里把它找了出来。

本来，按照她的计划，封瑶活不了多久，当然也就用不上这块玉。

可此刻，尤里摩挲着材质温凉的白玉，脑海里蓦地跳出女孩带笑的身影。

那道被她种下点点红痕的莹白脖颈，戴上这块玉后，也许会更好看……

女孩子柔弱无比，但望向她时的模样实在可爱。

尤里想，让封瑶活得再久一点也不是不行。

她弱，她强就好了。

只要将封瑶好生圈着，养着，在自己的地盘上，绝不会出现有人敢拿她来威胁尤里的意外。

习惯了掌控全局的尤里，依旧自信地觉得一切都能如她所想。

可惜，她从一开始就看错了。

封瑶才不是急了才会咬人的可怜兔子。

她是做小伏低找准机会随时给敌人致命一击的——美人蛇。

所以尤里并不知道，后来将为此刻的轻慢付出多惨痛的代价。

很快。

灵修仪式的日子，就在这风雨欲来间，日渐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