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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谣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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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暴雨,连绵三日无休无止。

大雨如注,伴着铺天盖地的轰鸣声,砸落在屋檐上。房内的小孩听得这震耳的雷鸣声,吓得又往母亲怀里缩了缩。

待得雷声渐息,婆子轻手轻脚上前,将主母怀里的小孩接了过去。文氏揉了揉酸痛的手臂,重新拾起那打了半边的巾帕,恰巧此时下人通传道:“夫人,大人叫小的传话,今日在衙内用午膳,就不回了。”

文氏颔首,想了想,唤下人到厨房备了几个热菜,让那小厮捎回衙内,又道:“王爷领着属下在雨里奔波,你去库房点上几件好的蓑衣与铁屐,好让他们有个替换。”一转头,她看到灯下美人柳眉微簇,面有焦虑之色。

这几日连绵的雨,姜月便时常与文氏走动,闲话之余也是想探听些消息。文氏以为姜月是因为雨天烦闷,道:“殿下可是累了?”

姜月望向不过须臾便被雨帘淹没的身影,想起一次比一次凶险的卦象,心下越发焦急:赵简究竟做什么去了?忽然听得有人唤她,将神识聚拢,摇头道:“这几日无事,便看了几本杂书,方知青州河流大多河水湍急,上游河道更是狭窄险峻,我看这雨下个没停,又想到来时河道两侧有许多搭建住人的凉棚,有些担心......”

文氏跟着丈夫身边二十余年,见过风浪,也知姜月未尽之意,心中暗道姜月心细,宽慰道:“诚如殿下所言,青州河流林林总总,又加之青州多山,每年汛期防洪都是重中之重,故而官家也便早早加固了河堤,亦在暴雨前就已经派出衙役将凉棚的百姓迁移至临近寺庙或道观。”

姜月道:“如此,李大人未雨绸缪,做得周全。”话虽如此,脸上的忧虑却不减半分。

“殿下心系百姓,是百姓之福。”文氏又道:“加之有秦王坐镇,妾身也能宽心不少。”见姜月望来,文氏与有荣焉补充道:公主许是不知,秦王殿下虽然年轻,但治理河道的经验却是朝中一把好手,连工部尚书都对其赞不绝口。”

姜月自然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样心焦。她趁着这话头问道:“几日不见秦王殿下,原来他是去巡视河道了?”

文氏轻轻颔首:“正是。”

姜月的笑变得有些僵硬,起身告辞。文氏心中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想。

姜月越走越快,直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带着一团浓重的水雾闯入房中,“焚香备案,我要再卜一卦。”片刻后,姜月望着静静躺在案面的三枚铜钱,脸色极其难堪,喃喃道:“赵简,你究竟想做什么!”

东侧多险山,西侧多河流,祸起东崮!青州暴雨发生天灾的地方根本就不是河,而是山!按照卦象来看,危险已经逼近,但是赵简为何没有任何行动?绝对不可能是忘了,他这种人,连自己每个月的小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早上一日或晚了一天都要将医官来问上两句,不然她也不会瞒怀孕的事瞒得艰难,最后才是在姜琅举荐的医官掩护下才成功脱身的。他又怎么可能会将山洪这样的大事忘了?

姜月气得发抖:难道他已经怀疑自己是姜月了,是要用这件事逼自己现身?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轻重了?这可是数百的人命啊!

艰难地又等了两个时辰,姜月一咬牙,冲出了房门,抓住路过的护院问:“秦王殿下与李大人何在?”

那护院看见姜月白衣胜雪,未施粉黛,淡雅脱俗,当真是出尘如仙,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像,好像是在清河西堤。”

姜月抿了抿唇,“准备蓑衣,我要出门。”说罢大步朝前厅走去。

巧心蕊心俱是一惊,举着伞在身后追。姜月步子之快,两人追得稍微气喘才堪堪追上。

“殿下,雨这么大,不如先缓一缓?不然,让小的去也行。”先前的护院跟在身侧劝。

“不行,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去。”巧心在库房拿来蓑衣油鞋,仔细着帮姜月穿戴。

姜月穿好蓑衣,拿起斗笠就要往角门走,忽然听到门房大声叫道:“大人,王爷!你们回来了!”

姜月脚步一顿,忽然低头望向地面泥地——又湿又软又宽阔——赵简躺在这里一定很合适。她极力将脸上积攒的怒气掩饰好,才抬起头。

雨水糊了赵简的视线,他感觉道篾帘后的栗球大小的一团竖起了针毡。她看似平静两步,似乎要将地上的砂砾念成齑粉,他似乎听到了咔滋咔滋的响动——她在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她其实掩饰得很好,但那动静在他眼里已经大到不可忽视,带着稚嫩的笨拙,哼哧哼哧地像只小刺猬。他抹了一把眉眼上的雨水,觉得这雨天也没这么讨厌了。

李廉注意到身穿蓑衣的姜月,自是询问了一番缘由。

听完姜月分析完卦象和地形,李廉脸色也变得严峻。

夏秋交际之间,青州多雨水,前年清河西堤还发生过水患,是以这次在暴雨来袭之前,他仔细提点了州府,勘察加固河堤,加之疏散沿途居民,却没想到自己可能疏忽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东侧......”赵简快速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地势,敲定道,“最有可能的便是崂山和辽山。”

“事不宜迟!”李廉顾不得入家门,又戴上斗笠,“虽只有零星村落,但疏散起来也要时间,我得马上出发。”

“兵分两路,李兄拿着我的印信,到卫所调派士兵,这样更快些。”赵简即刻与李廉动身。

姜月目送两人离去,忽见赵简坐于马上回过身来,雨水让他如星的眼眸更加坚毅,他朝她深深望了一眼,而后策马消失在雨帘中。姜月后知后觉,适才他的眼神,好像在安抚自己?她简直哭笑不得:他究竟怎么回事?

夜半时分,文氏捻着串佛珠跪在佛龛前诵经祈福,姜月也在一侧作陪,不同于文氏的平心静气,她整颗心都在狂跳,内心纠结万分。她既希望百姓能得到及时疏散,又不禁在想:赵简每次都是身先士卒,他一定是最晚撤离的那一个,方才听说发生山洪时赵简还在山里,杳无音信......那是不是他有可能回不来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姜月越想越兴奋,忍不住伸长脖子朝外张望,她祈祷着某个时刻小厮能哭着跑进来大喊:秦王殿下出事啦!

文氏诵经完,抬眼一看,就看到姜月正定定望着黑黢黢的雨幕,看样子倒是比自己还要焦急。她按下心中疑惑,又等了一炷香,文氏有些困倦,但姜月仍然神采奕奕,大有等到天明的意思。

这时,门房突然冲了进来,“老爷有消息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姜月从凳子上弹起来,看样子激动得要上前去牵着门房的手,压低声音问道:“那秦王呢?”

门房摇头,讷讷道:“还未......有消息。”文氏心中一跳,想闲话时姜月似乎也是主动问了赵简的事情,心中啊了一声,看破不点破,“秦王本领大着呢,想必后脚就到了,殿下不必忧心!”

姜月没有察觉文氏说这句话的神情,只是跟着颔首。又等了一会儿,听得游廊传来走路声,远远看着只有李廉一人的身影,他眉头紧锁,脸色煞白,行色匆匆。姜月呆呆地站起来,内心却早已锣鼓喧天:不废一兵一卒,赵简也太好死了吧?

文氏看着姜月呆怔的模样,心中一阵柔软:可怜见的!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原来公主已经对秦王这般情根深种了!

李廉越走越近,姜月脸上浮起一个轻飘飘的笑,那笑意方才定型,又见廊下暗处无声闪现一抹高大的身影,那抹笑意瞬间缩了回去。

赵简在人群中准确捕获了姜月那抹未尽的笑意,忽然感觉四肢百骸被注入一股强劲的暖意:她是不是在悄悄为我担心?

低着头的姜月没有看到忽然间变得红光满面的赵简,她只觉得白高兴了,垂头丧气地道别,无精打采向房间迤逦而去。

文氏更是感动:看呐,秦王一回来她就放心回房了!想不到啊想不到,真的像话本子说的一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李廉瞧见自家妻子忽然眼闪泪光,心头一热,低声道:“你也真是,我这不是回来了?”

文氏将一张帕子敷衍到他脸上,偷偷回头去看,果然看到赵简悄悄循着姜月离去的路找去,心中柔肠万分地发出极长的“哦~”一声,一口气将为丈夫准备的姜茶灌入肚子里,心里头泛起咕咕冒泡的蜜,叹道:“甜!甜!真是太甜了!”

李廉顿住擦拭的动作,吩咐小厮道:“是么?快去帮我另盛一碗,我喝甜的怕会牙疼。”

姜月与赵简回房有一段路是相通的,姜月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想起今日赵简的表现,心念一动,伸手抚了抚耳垂,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回身望地上张望。

“公主在找这个?”一张洁白帕子被递了过来,上有一只圆润的珍珠耳坠。

姜月惊喜道:“正是。”巧心忙上前将耳坠接过。姜月望向来人,看着他浑身湿漉漉的,满怀敬意道:“今日幸亏有王爷在,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百姓都疏散了。”她这话不假,青州发生山洪的地方不止一处,如果没有赵简调用卫所兵卒的手令,仅凭布政司的人手是来不及的。

赵简将她的恭维完完整整地放到肚子里,云淡风轻道:“食君之禄,都是本职工作罢了,再者也非本王一人之功。”他的衣裳还在淌水,他却全然不顾,望着姜月道:“从前听说定国公府两位公主师从太傅,精通天象占卜之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姜月眸光闪了闪,没有立即回答,很谨慎又很认真地望着赵简平和的眉眼,确定他没有后话之后,脸色忽然变得有点怪,眼神在他颈间青色齿印处转了一圈,道:“那日,舍妹唐突冒犯了王爷,给王爷惹来麻烦......我心里属实过意不去,送去的伤药......王爷用得可还好?”

赵简颔首,其实那些伤药他根本就没用,但是既然她提了,回去再用便是。姜月脸上满是歉意,又似乎有些苦恼,“那几日她正与我置气,问她所因何事,她也是语焉不详的。”她怯怯地看了一眼赵简,仿佛在确定他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报复姜月。

雨水浸湿了齿痕,对面人颤动的睫翼牵动着赵简颈间的痒痛,他望着姜月飘忽不定又隐隐期待的眼神,缓缓道:“也没什么要紧的。”

“那日在演武场上与她对决的是我的手下,他不知轻重,鲁莽冒进,好几次险些伤及若羌公主,刀剑无眼,他为了夺魁,险些让两国交恶。我是代他前去致歉的。”赵简摸了一把印记,轻轻牵了牵嘴角,“算两清了。”

两人心中同时浮现两个字:骗人!

姜月前世和赵简无意中提起过,姜好因为身体原因,占卜之术学了一半便不得不放弃了,如果他真的是重生而来,根本不可能会说什么“名不虚传”。姜月心里松了一口气,难怪她觉得这段时间的赵简眼神格外清澈,原来是没有受过前世的沾染。她总觉得此时的赵简应该会比前世的好对付不少。

她自然不会信赵简是为了属下负荆请罪才去的定国公府,但是此时若是再追问,必定会引起怀疑。思及此,她望着地上的一滩水 ,后知后觉一般提起告退。

赵简亦是心潮澎湃:那日她根本没有想起当年的事情!她说的“过去的事”究竟是什么?现在回想,那句话的语气,是不忍中带着疲惫的,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看着什么。她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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