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槐又回到了那一方格院。
此次下山又上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可是匆匆之间又忽然发生了太多事情,任谁都要想不破脑袋来。
姬槐坐在格院屋子里,此刻刀悬一行人在主堂议事,短时间内他不会上来。
他坐着环视了一圈,格院的大门和窗子全部大开,外面的风吹进来凉习习的。姬槐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给关上,再度转身走进来将身上衣物尽数褪去。
换了身上的所有衣物,穿的比以往厚实一些了。
他站在床榻边穿好衣服,仍旧站着,正对着床榻,轻慢一弯腰,将平放在那床榻上的东西拿在了手上,终于有空得以仔细端详。
这是一块牌子,玉石构造的牌子,只不过或许是年岁久、没有妥善保管的牌子上摩挲出一些不光泽的痕迹。
如果是有用的令牌之类的东西,这上方该会刻有标志或者字迹,偏偏这块玉牌什么都没有,只那玉牌背面的中心,被尖利的东西划出一条又深又窄的沟壑。
这块玉牌是姬槐放在腰间带上穷极山的。
是浮生芥那时塞给他的。
姬槐脑中画面被拉回那一日,浮生芥看他的眼神永远那般平淡坦然,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可是除此之外姬槐就是探究不到一点旁的。
那些侍卫冲进来时、常卭手中长剑扼上刀悬脖子上的命脉之时,浮生芥终于动了身,一个迈步将一直在一旁的姬槐往边上一推,将他推在了里面。
那时浮生芥的神色终于有了那么细微的变化,姬槐刚抬眼来不及思考,代替他神色的是忽然被塞进手中的物品,他那时匆匆一眼没看清,却是看清了浮生芥含笑着眼,朝他幅度甚小的摇了摇头。
他没做出旁的反应,只是下意识将手中那“来路不明”的东西兜进了自己腰间,一直没来得及拿出来看,甚至是在常卭将他带到那座宫殿里去时,他也没有拿出来看。
姬槐好像生出了异心,在宫殿那一刻,他的内心潜在的想法是,不能让常卭知道自己手中的东西。
姬槐对常卭之前是毫无保留的,自先皇正殿这件事出来后,常卭虽同他有所解释,他也找不到不信的理由,可,莫名的,姬槐不在完全的将所有事情给他哥哥。
包括此次他跟着刀悬走,也是因为不想在那浑伦地。
他更认为该自己去找那些。
尽管为此去利用任何,包括利用他自己。
姬槐的视线再次落到手上那块玉牌来,他将玉佩再次放回腰间,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放。
他又坐了会,才再次起身,开门下了格院。
主堂的大门外有人值守,说明主堂里面的议事还未结束,姬槐没多看,转身进了边上刀悬的屋子。
刀悬屋中昏暗昏沉,姬槐将周围的烛台一一点亮,有好些日子没来了,他不太记得这屋中有没有变化,也没去多看一眼,拉了椅子坐在那书案前,双眼没有任何波澜的看着那书案上的纸张笔墨。
他在找,事实证明刀悬不管是和令狐极目也好还是和常卭,东安西境,都是有联系的。
那么按照以往的惯例,双方有联系,便是通过信件传送。
在穷极山中,刀悬不会去处理那些看过的信件,在这之前,穷极山一草一木一人二人,没有任何会对穷极山不利。
可是姬槐看了半天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张写了字的信件纸张。
是找不到还是根本没有?
在一抬眼,明晃晃的对上站在边上一览无余看着他的刀悬。姬槐也无任何异,依旧坐在属于刀悬的那方位子上,甚至没有起身的意思。
刀悬也没怪,跨步进来,往他面前的桌上一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姬槐仰着头,没躲避视线,眯了眯眼,“我在找你和他们往来的信件。”
他原本完全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往前探了点,俩边嘴角随着眼角撇了撇,随即圆滑回来,“给我看吗?”
刀悬垂着眼,双目之中全是他且只有他,他开口,是同之前所有时候都不一样的情态。
闻言,刀悬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双手撑在身后俩侧身子也随着往后微微一倾,扬着流畅的下巴,目光却仍然是深邃不明的审视着前方,浑沌的嗓音低迷开口,“你可以直接问我,我都告诉你。”
还似有一分不明的诱哄意味。
姬槐眼中闪过一抹极其明显的笑意,不过一闪而逝,一瞬收敛而去,只是那嘴角还噙着笑,淡淡反问,“比如?”
刀悬冲口而出,道:“全部。”
“你知道浮生芥吗?”
他问他知不知道浮生芥这个人,认不认识浮生芥这个人,并且想让他说出他所知道的浮生芥的一切。
果然不出所料,刀悬是知道这个人的。
浮生芥被先皇带回西境后,在皇宫之内就一直没出来过。
关于浮生芥的流传有是有,毕竟先皇这般明目张胆的带回来一个不清不楚的人,只是流传在百姓人们的耳中就几乎没有了。
刀悬说,先皇是个疯子。
姬槐认为,先皇应该是爱浮生芥的,毕竟最后对于浮生芥那光明正大的哄骗,他毫不犹豫就遂了她的意。
但是刀悬说不是的,浮生芥是被他强留在宫中的。
一代帝王,普天之下的王土,乃至那王土之上的人,全部是他的。
姬槐不说话了,眸子因为思考而垂落下去,视线不明。
刀悬的双眸一直落在他眼上半分没有移开过,见他忽而沉默,再次开口,“我不是他。”
姬槐并没有想这个,是他多想了。
他再次想到了那块玉牌,一块浮生芥没有交给常卭但是交给了自己的玉牌,或许,和他生父有关。
姬槐现在并不会将这块玉牌拿出来让刀悬认,他从未信刀悬。
全只当,刀悬现在兴头正盛。
旁的姬槐好像也没什么要问的,刀悬和常卭以及令狐极目的勾当他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你和常卭的交易,你为的什么?”姬槐问。
总该是常卭许诺了他些什么,不然怎会让刀悬这种人甘心给人背锅。
刀悬面不改色,“为了杀他。”
刀悬口中的这个他,就是那皇帝老儿。
只是为了杀他?常卭没给他别的好处?
看样子是了,刀悬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向来不屑于骗人。
姬槐也能想通,一国之主,刀悬这次一共也就只带了这么些人去,即便刀悬武功再高要突破那层层防围也是难的。
所以常卭在里接应了他,给他开了这条路出来。
刀悬的目的只是要那皇帝老儿的性命,至于他自己的名声好坏,他全然不在意。
“你和他能有什么仇。”姬槐听着,也只是嘟囔了一句,并不在意什么。
言出,姬槐便听到了自己头上的一声轻哼出笑,他再次抬头,刀悬朝后仰的身子全部反正,往前覆了覆,“你脑子塞了东西,想不通我和他有什么仇也是合理的。”
他第一次这般和姬槐说话,虽然出言的话语很是难听,但他面上无异,不让人觉得他是发怒还是什么的不对情绪。
姬槐嗤笑一声,也没觉得多生气,反倒毫不在意。
他身形一正,从那椅子上起来,转身就往外走了。
第二日姬槐起的大早,还未到以往早食时辰他便下了格院,此时下方空荡寨子场地中是各种晨练着的匪们。
和之前姬槐到穷极山后第一次下格院进寨子里的场景是一样的,他的身影刚在下方现出,在场的所有人视线就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各种视线各种表情各种意味,全然没有其一是好的。
姬槐现在不太同,对这些视线照盘全收,丝毫不觉得在自己是他们之中的异类。
他来找刀悬吃早饭,来的很早半点没耽搁。
早饭吃完了他也没走,刀悬在哪他就跟着在哪,也和之前的不一样,之前他偷着听儿的只会听,现在他是边听还要边问,只要有半点自己没想通的他就问。
他跟着参与了穷极山寨子中好些个事情的经过结果。
于是姬槐在穷极山之上的风评又变了。
此次在下方,姬槐再一次听到他们的话。
“这奶腿子的玩意把自己当什么了?现在搞得他也是个当家的一样。”
“在这么下去,以后他得踩在我们上面去。”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声音。
边上的人劝着说,“在怎么样,上面还有个刀主,人如何也祸害不了我们,刀主不会让这小喽啰蹦跶起来的。”
对啊,他们刀主是谁?那个只能站在所有人之上的人!
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去越界。不可能不可能。
姬槐面不改色的听着,继续迈了步子往前走,正正朝着他们走来。
这边几人也都发现他了,顿时噤了声面色是难改的不悦中带的犹害。上一个指着姬槐骂的,已经上天了,他们自然不想去触他们刀主的逆鳞。
怕就怕面前这个腿子去他们刀主那儿告状。
姬槐一脸笑然的直视了他们,没有说话也并未多做停留,径直从他们中间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