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的只有刀悬,其余的,不管是石举还是柳禾,都只觉得这是最可行的方案。
姬槐瞥瞥眼,摊手,“随便你。”
他不算是好心要办这事,但总归他接下这件事不会存什么多余的坏心思,那么刀悬不领情便罢,姬槐还省去这要费的力。
既然哪哪都难得协调明白,刀悬忽而手一攀,从床榻上起来了,他站的稳当的不像是一个生了病气虚的人。
他放言,“没什么好纠结的。”
意味就是,他自己亲自去办就是。
在今日之前这件事本也就是刀悬自己亲力亲为,只是一夜过去他不慎染上热症,于是病倒卧榻之上。
刀悬底子不差,至少对于旁的大多数人来说,他这种全身发热气虚时还能稳当当站起来不眼花不虚浮的情况,还是根本没有法去比的。
姬槐懒得理他,作死去作呗,他不想管。
只是一向只听刀悬话、为刀悬马首是瞻的石举有了异议,他往侧边一抬腿,正正的站在了刀悬的面前,低头却抬眼,“山下外营的兄弟们随时听令。姬槐不会有任何威胁。”
他说:“如意外,我抵命。”
真是为了阻止眼前这头倔驴连自己性命都担保上了,他用自己的命保姬槐的命,同样是在劝退刀悬。
姬槐此去不见得有什么危险的,穷极山之下也有他们的人,里外都能接应着他,他只需走一趟去浮光镇,浮光镇镇长又惯来都将刀悬的穷极山视作不能敌对的关系。
石举是全力阻挡刀悬下山的,刀悬此刻是病体,就算再强的毅力和身体也遭不住这么干。
所以他宁愿违背刀悬的话,力举姬槐之言。
甚至那原本透明在边缘不作声的柳禾也弱弱开口,“刀主,师父说发症不稳,不能乱......”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完,意思到了就行,随后立刻转言接上刚刚的话,“刀主,我陪姬槐下山。我师父该做的事我这个徒弟自当代劳。虽然我没有师父那么厉害,但是他教我的我都记住!”
刀悬面对这一屋子人的反对,只是双眼晦涩的盯着边上的姬槐。
姬槐眼皮子都没多抬一下,不多执一言。
刀悬依旧没搭理那俩人,随后沉着脸将他们遣出去了。
现下这里就只余下他们二人,不待刀悬开口姬槐往椅子上一落座就飘然开口:“你对浮光镇把握不大对吗。”
如果按照刚刚所说,刀悬没理由不同意。
唯一一点能说明白的,就是姬槐的话中有说的不对的,或者是说,其中有姬槐没有看出来的另类错综关系存在。
去的地方是浮光镇,那姬槐自当认为就是出在它身上。
若是此次去的是东安或者西境,大可不需要这般。因为对比那俩个地方来说,至少姬槐是熟悉了解的,浮光镇对姬槐来说太过陌生,统共就只去过那么一次。
上次在浮光镇虽然镇长看着很是忌惮刀悬的威名,但这个作为能在三足鼎立之中尚且毫发无伤的小地可以说是不一般。
或许镇长对待东安和西境那边也是这个态度。
最摇摆不定的不只是他们的态度,浮光镇如何都不是只是个简单的小镇。
刀悬在时尚且他们会有所忌惮,但如果姬槐只是借了刀悬的名去,一切就不一定了。
他不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姬槐便能看出来他的意思。
姬槐再次说对了。
“那我问你,如果我等一行人去小镇出意外,你会在乎穷极山消息泄露出去吗。”
穷极山目前的状况山下外人暂时是不知道的,因为山中本就近乎封闭,外面的人无从得知他们的消息。
刀悬知道他想说什么,闭了眼不想和他商量,“不行。”
姬槐知道这个不行不是回答的刚刚自己那句话,而是一口回绝他要下山的意图。于是不理会他的反对继续接着说:“你必然是不在乎的,那么就不会有事。”
“至少,”他说:“我不会有事。”
如果此去一行消息被泄露出来,那么就是浮光镇不肯配合。
可姬槐到底了现在身上还有个西境藩王的身份,再加上前些日子那件事闹得那么大,姬槐就是个烫手山芋,一向不参与这三方势力斗争的浮光镇肯定不会拿他怎么样。
顶天了最烂的结果也就是穷极山的消息自那泄露出去。
届时,就算泄露出去了刀悬人也在山中。
就算在怎么攻山也不能被他们一举攻下山来。
如此,便是最好的。
刀悬面上依旧平淡,半点起伏变化都没有,显然是并没有听进去姬槐所说。
他不知在考虑什么,就是不同意。
那么他不同意这件事就没法推行下去。
刀悬终于舍得将眼睛从边上移过来,“你非要去干什么?”
“我能做什么?”姬槐觉得好笑,但憋开了笑只是轻轻扬眉,“我去,是为了什么,这件事于我来说好处不多。”
“但,我既然同你来了穷极山,总不能见着它在我眼前覆灭。”
言外之意,我这是为了你。
姬槐一直看着他,神色不多但唯一的是眼睛是干净无杂物的。
看着挺纯粹。
刀悬听完这套说辞便一扯嘴角,“穷极山没那么容易覆灭。”
姬槐不置可否,但他心中分明,刀悬只要这句话开口的不是“不行”“不听”“不管”,那么此事□□便成了。
果不其然,他移开眼不再往这边看,“随你。”
最后还是同意了姬槐的说辞。
姬槐得了意,又在他这边吃过饭才回格院。
此次下山少说一俩日,多的暂且不提,本身就要轻装下山,多的都无需带,只是姬槐在房中转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桌子上方铜镜子之前。
铜镜中映出来的,便是姬槐自己。
只不过姬槐的眼神并没有和其中的对上,俩者皆在下方。
垂眸看了半晌,他才从那一点汇聚的视线中回神,将腰间的东西取了出来。
看了又看,最后才重新放回去。
原定的出发日是在今夜吃完晚饭后赶路出寨门的,但是柳禾到底是个医术半吊子,就又给了他几刻时辰,他在师父那里临时学了又学问了又问记了又记。
最后时辰拖到了天亮的前一刻。
此时整个天都是浅灰色的,再过半刻时辰天就该亮起来了。
姬槐今夜睡得不是很好,后面惊醒后也干脆不睡了,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一片黑夜其实看不见什么,今夜的月亮也不泛亮了,他就是没有收回视线。
本来想着等在过一会,就爬起来。
但是在这之前,姬槐的神情一瞬紧绷,原本看着天的双目一斜头也跟着一歪,歪向了边上。
有人开了门。
其实能这般随意开门进来的姬槐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但他仍旧的第一反应就是警惕警觉。
他原本以为这么久了这么多次了自己早该习惯了。
但是就目前情况看来,是并没有。
姬槐也不做声,甚至在那身影到自己之上时忽然闭上了双眼。
头却仍旧对着门这边忘记收回来了。
刀悬已经走到了床头前,现在收回去,未免太无常,所以干脆作罢。
他平静的呼吸着,神情......不知是警惕还是紧张,总归他耳中现在充斥的是自己的心跳之声。
姬槐听不到任何声音,感官却无限放大。
他感受到了那离自己很近的温热之气,床榻微微一动。刀悬坐在了床边。
即便是紧闭着双眼,姬槐也仍旧能感受到那强烈的被注视之觉。
他,刀悬,此刻正盯着自己。
从前刀悬虽然也动不动就喜欢不打一声招呼就自己突兀的跑上格院进姬槐的屋子,但全部都是白日。
姬槐的睡眠很浅,浅到夜晚就算有脚步声他也能听到。
所以,这是第一次,刀悬半夜跑到他屋子里来。
直到天快要亮了,他们启辰的时刻要到了,坐在自己床边的人也没有动过。
姬槐装到一半就装不下去了,缓缓睁开眼,双眼还带了俩分倦懒,似是没睡醒,同床边的人对上视线也并不意外,只是微蹙一下脸淡淡问:“你怎么在这?”
刀悬不知是看出还是没看出,只对他道:“起来吃饭吧。”
姬槐起了半个身子坐在床上,没有立刻下床。
因为从躺着变成坐起来,俩人之间的距离也缩短一些,姬槐看着他,“你病好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了,若是这病症躺一觉就能好也不至于要得人下山去别处寻药。
刀悬的手忽然出来,抓着姬槐放在被褥之上的手,抓起就往自己面上带,“你摸摸。”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碰上了刀悬的额间。
刀悬的额间仍旧是烫的,但没有昨日那么烫了,就在姬槐以为他这病症真的好多了的时候,刀悬手忽然一滑,连带着姬槐被抓着的手也往下一滑。
落在了刀悬的颈间。
姬槐指尖先碰到的,头一下感触并不大,直到下一瞬他的手心半边触碰到刀悬的喉下。
烫,滚烫。
就同一团火包住了姬槐的手一样,烫的让人想躲。
......
他也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刀悬的额间温度没那么高。
这天已经快要霜降,山中的风总是要比山下的冷,夜总是要比山下的凉。
刀悬一路迎着风上格院,进了屋子,对着床榻的那扇子窗户被姬槐大开在那半分都没有关。
他坐在床边坐了这般久,除去身上衣物再无多余的遮风。
难怪额间没温度,在烫的温度也能被这风给吹灭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