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过了三天,凌波终于来上课了。这三天对于张宇来说,可谓是漫长又难熬。几乎每节课,张宇都会情不自禁地瞅瞅身边的座位。今天凌波一来,张宇兴奋的忘乎所以,凌波刚坐下,就拉住凌波的手问道:“怎么这么凉?”
“骑车过来的,忘记带手套了。”凌波一边说着,一边羞涩地把手使劲从张宇手中抽出来。
张宇也似乎觉察到了自己的忘乎所以,于是从书包里掏出两个笔记本递给凌波,笑道:“这是这两天数学和英语的笔记,你拿去看看吧。先说清楚了,语文我可没记笔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记、记些什么。再说,就你那语文的底子,也不需要笔记的。”张宇低眉顺眼地说着。
“你记的?”凌波翻看着工工整整的笔记,很是纳闷。在他印象中,这家伙上课好像没有什么记笔记的习惯。
“你以为还能有谁给你记笔记?我是从来不用记笔记的。”
“放学后,能去我家吗?我这两天落下了很多功课,帮我补补?”凌波的声音轻得几乎自己都听不到了,瞬间脸红到了耳朵根子。张宇盯着凌波瞅了半天,忽儿笑道:“哎呦,脸都红了?一个尖子生需要另一个尖子生给补课,有点跌份,是吧?这有啥难为情的,落下的功课总规有人给你讲才行啊,以你的聪明才智,保证一点就透。当然,我这个老师也是很有经验的。不过......”张宇眉飞色舞地说道:“不过,你要管饭才行。”
“没问题,没有山珍海味,粗茶淡饭管饱。”
“放心,我就是吃粗茶淡饭长大的。”
下午放学,二人收拾好书包,一起下楼去了自行车棚。自行车棚里此刻最是热闹,放学的孩子都挤在这里,拼命把自己的自行车从一堆挤在一起的自行车里抽出来,有几个学生的自行车被别人的车子挤的挪不出来,直气得把左右两边的车子推歪。
张宇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自行车给抽出来,又骂骂咧咧地帮着把凌波的自行车也给抽出来,却见凌波瞅着他的自行车铃铛发愣。
“怎么了?”
“我的车铃铛盖怎么没了?”
张宇扫了一眼,说道:“那还用问,肯定被人偷了呗!”
这阵子学校里不知怎么的,刮起了一股偷铃铛盖的邪风。不知道是偷铃铛盖的学生太有经验,还是学校的车棚面积太大,反正校保安处的人盯了好一阵子,也没发现是谁在偷铃铛盖。
“真是的,才换的车铃铛。”凌波懊恼地说着。
“怎么,之前还被偷过?”
凌波点了点头,“都被偷过两次了。”
“小事,你等着哈!”张宇咧嘴一笑,还没等凌波反应过来人就跑远了。几分钟光景,就见张宇皮笑肉不笑地从远处跑来,手里拿着一个铃铛盖,银灿灿的,十分闪亮。
“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你偷的?”凌波怀疑地盯着张宇问道。
“胡说,哥怎么可能是干那种事情的人呢!这是在学校门口东面的修车铺上买的!”张宇笑道,从上衣口袋里又掏出一个铃铛盖出来,“喏,再给你一个,备用。你看,我总不能去偷两个吧?”
“买的?修车铺会有这个?”
“这你就不懂了,这些常用的零件修车铺都得备着,要不然怎么做生意呢?那些偷铃铛盖的学生,说不定都是把偷来的铃铛盖便宜卖给了这些修车铺呢!”
“你说的……都是真的?”凌波总感觉张宇摇头晃脑的样子有些不靠谱。
“当然是真的,我拿人格担保!两元钱一个呢!哎,这钱我就不问你要了啊,算我送你的了,哥还是比较大方的一个人!”
凌波盯了张宇的脸足足两分钟,才迟疑着从张宇手中接过铃铛盖,说了声谢谢,然后装在了自己车子上。张宇跟在后面一阵坏笑,心里得意地想着:“要是真的才见鬼呢!偷两个铃铛盖算多大事儿!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被偷的人不要骂娘,嗯,不管骂什么都是骂你自己的!”张宇在凌波身后这样絮絮叨叨的一番自我安慰后,仿佛偷铃铛盖这事就再和他没任何干系了。
两辆黑色的凤凰牌自行车轻快地飞驰在笔直的马路上,道路两旁冬日干枯的树枝在纯净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刚毅。
“今天你没答应陪李璇一起复习,不太好吧?”凌波戴着张宇硬塞给他的手套骑着车,小心翼翼地问。
“没啥不好,总不能天天陪着她,没自己一点时间吧?”
“不是说,谈恋爱的人都很黏对方的嘛,我怎么在你身上没看出来呢?”
“嗨,我们这个阶段还是得以学习为重,再说了,我和她还没谈到水深火热的地步呢!”
“什么叫水深火热的地步?”凌波很是纳闷。
“这个嘛,就是说……嗨,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还没有到真正的恋人那个地步。再说了,我爸妈要是知道我在学校谈恋爱,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这倒是,你胆子也够大的,敢在高中就谈恋爱。”
“主要是我太招人喜欢了!想不谈也不行啊,主动投怀送抱的太多了!”张宇得意地说。
凌波瞪了他一眼,嘴里咕噜一句:“你就臭美吧!”
两个人一路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已骑到了家。张宇跟随凌波进了那个家属大院。不知为什么,在张宇看来,这个大院总被一种严肃的、神圣的气氛笼罩着,让他不得不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恭肃严整起来。
“张姨,我回来了。”凌波进家就忙着给张姨打招呼,“这是我的同学张宇,张姨,今晚他在我们家吃饭,多准备一点晚饭啊!”
“好咧!咦,这个同学我见过的,上次到家里来找过你。”张姨看了看张宇,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忙把张宇让进屋里,给他拿过一双拖鞋。
“哦,是嘛?”凌波抬眼看了看张宇,又仿佛明白了什么,浅浅一笑,便转身就进了里屋,正准备推开卧室房门,又转脸看看在一旁傻站着的张宇:“我去看看我妈,要不要一起进来?”
“我?可以吗?好嘞!”张宇正悄悄地打量着房间,一听这话,顿时兴奋的像个孩子似得。
走进卧室,张宇看见一间比较阴暗但十分整洁的小屋,屋子里并没有什么昂贵的陈设,除了一张书桌,一个很大的书橱和一个半面墙大小的衣橱,就是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了,所有的家具都是用那个年代的刷漆工艺刷着深枣红色的油漆。东西虽然不多,但都摆放十分整齐,凌波的妈妈此刻就睡在房屋正中间的那张床上。
“妈,今天感觉好点么?”
“好多了,你放学了?”李若云半靠在床头微笑着说。
“妈,这是我的新同桌,张宇,这两天我请假没听课,今晚张宇到家里来给我补补课。他的成绩可是年级前三呢。”
“阿姨好!我和凌波是同桌,又是好朋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张宇看着李若云急忙说道。
“是嘛?那太谢谢张宇同学了!”李若云刚出院不久,身体还比较虚弱,脸色苍白,发丝散乱,强打精神笑着打量张宇,微弱地说道:“呦,比我儿子还高小半头呢,小身板看着真结实。我们家凌波打小就没有兄弟姐妹,这下可好了,以后你们哥俩就常在一起,也给小波作个伴,好不好?”
“阿姨您这主意好得很,我也是独生子,凌波也正好给我作伴!今后我们俩在一起,就不会再寂寞了!”张宇听李若云这样说,心里一阵狂喜。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们都是独生子,将来在一起彼此也能有个照应,好得很。”李若云又努力侧了侧身子,扭头冲门外吃力地说道:“张姐,晚上做点好吃的,招待一下小波的同学啊!”
“阿姨,不用客气,我吃什么都行。”望着眼前的李若云,张宇心里不由得感叹基因真是强大,凌波妈妈清雅秀丽,一双如水杏眼秋水盈盈,凌波的五官很像她。
“吃剩饭行吗?”凌波停下收拾房间的手,笑着打趣道。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李若云嗔怪道。
“妈,您休息吧,待会饭好了,我叫您。对了,我爸今晚还回家吃吗?”
“他不回来吃了,加班呢。”
凌波听了没出声,随后拉着张宇进了他自己的房间。这是张宇第一次走进凌波的房间,房间不大,但一眼望去,所有物品都摆放整齐有序。雪白的墙壁空洞无物,没有一件饰品。两张大大的书橱,占据了房间的大半空间,书橱里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各类书籍。张宇粗略看了一眼,大多是些中外名著和历史人物传记,一本《山海经》、一本《庄子》、一本《唐宋词精华鉴赏》和一套《史记》放在了突出的位置。书橱旁边是一架黑色的雅马哈钢琴。一张小床依着窗户摆放,整整齐齐的铺盖竟叠出了军人内务特有的“豆腐块”。张宇注意到,整个房间只有书桌上摆放了一盆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算是装饰,看起来像大蒜,泡在一个精致的黑瓷水盆中。
“你不会有洁癖吧?”看着这样整洁的房间,想想自己那乱得像猪窝似得房间,张宇忍不住问道。
“有一点。所以你以后和我在一起,少碰我和我的东西。”凌波纯净的目光透出些许顽皮。
“那你可惨了,我这人没啥特点,就是邋遢,以后你跟着我或许慢慢能治好你的洁癖。”张宇赖皮赖脸地说着,目光落到了那架钢琴上,“你会弹钢琴?”
“只学过一点点,可能比贾宝玉之流挂琴作秀稍微强点。”
“贾宝玉?挂琴作秀?”张宇疑惑不解。凌波看了张宇一眼,又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言语。张宇见状,也不好再问,又顺手从书橱里抽出了那本厚厚的《唐宋词小令精华》翻看起来,“你喜欢古诗词?”
“嗯,挺喜欢的。我觉得诗词是古人对文字运用到极致的体现,字字如玑,韵味悠长,尤其是初唐以后的近体诗,格式上摆脱了韵律的限制,更加风格璀璨、寓意深长,不像现代诗那么啰嗦和肤浅,有一种不可言传的意境美。
张宇随口问道:“怎么个意境美法,说来听听?”
凌波抬眼瞧了瞧张宇,又垂下头说道:“古人喜欢用极简的文字在诗句中描写景物,然后以景状物、抒情。很多诗句并不让人一眼看穿诗人是什么想法,而是让人细细琢磨后才能了悟。这,或许就是诗词的魅力。比如,‘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看似描写梅花的孤独凋零,实则感慨浮生短暂、世事沧桑。与西方文学相比,这就是中国古典文化含蓄深沉的表现。其实东晋以来,这种极简含蓄的文风一直是中国古典文化的基调,甚至是东方人格形成的催化剂。”
张宇听后,眼睛里不□□露出一丝焦躁的色彩,又问道:“你喜欢谁的诗词?”
“也不固定哪个诗人,但凡好的诗词都喜欢。要是综合起来看,诗人里面我喜欢王维和李商隐;词我倒是喜欢李清照和苏轼二人的。”
“我倒是对诗词没什么兴趣,文绉绉的,很多都看不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张宇只翻了几页便看不下去,又把书放了回去,随手又抽出了那本《庄子》,看了两眼便打趣道:“这么艰涩难懂的书你也能看下去?”
“你懂什么,这可是一本好书!庄子最大的特点是赞美江湖人生,嘲笑庙堂人生,他的平等观、人生观、处世观、明道观都有一种超脱尘世的潇洒与豁达,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尤其是他的《齐物论》,主张万物平等,提出‘吾丧我'的观点,看待世间万物摒弃了个人价值中心。一个几千年前的人在封建体制下能有这种主张,不能不说是圣人!”
“唉,可惜太艰涩了,看不懂,完全看不懂!”张宇摇了摇头,把书又放了回去,“我们是现代青年,应该讲现代话,而不是满口文言文,对吧?你要是生活在民国时期,一定是鲁迅先生笔伐口诛的人!”
“就你嘴贫,赶紧给我补课吧。”凌波微笑着摊开了英语课本,张宇也笑着打开了英语课本。张宇耐心地讲解着,神情特专注。期间凌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看张宇,那张英俊的脸庞贴在自己耳边,仿佛能感受得到他的呼吸,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从张宇第一天坐到他身边的时候,凌波就觉得张宇身上有种特殊的气味,这种气味让他很迷茫,仿佛很久以前在哪里闻到过,像是爸爸身上的,又不全像,是一种麝香混合烟草,但又散发出洗衣粉清香的味道。这种味道,他非常喜欢。
一番讲解后,张宇舒了口气,“好了,这两天的英语就这些内容了。”
凌波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虽然上课爱看小说,且从不记笔记,但上课的内容他却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这份功力是凌波没有的。
“饭好了,吃饭喽!”厨房里飘出张姨的声音。
“走吧,先吃饭,吃好饭再补习数学。”凌波轻轻推了推张宇,共同起身。走出房间,就看见满满一桌子饭菜,看得出张姨今天也是做了很多拿手菜。
“呵,这么丰盛啊!”张宇歪嘴乐道,“不是说好了吃剩饭的么?”
凌波笑了笑,并没有接张宇的话茬,而是说道:“你先坐吧,我去把我妈推出来。”
“我和你一起去!”
走进房间,还没等凌波开口,张宇就抢先扯着嗓门叫了起来:“阿姨,饭好了,我推您出去。”
“不用,让小波来弄就好了。”李若云话音刚落,就被张宇稳稳地从床上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床边的轮椅上。
“哎呦,这孩子,力气还挺大。”李若云笑着说:“平时都是小波抱我,我看他抱得挺吃力的。”
“我就是力气大。”张宇傻笑着说道:“不过,阿姨你真的不重,很轻!”
凌波在一旁瞪了张宇一眼:“牛的力气是不小,但不是靠吹出来的!”
张宇听了这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笑道:“原来你是在说我吹牛,可真有你的,骂人都不带脏字。”
看着眼前的情形,李若云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催促着两个孩子赶紧出去吃饭。饭桌上,四个人欢声笑语。在凌波记忆中,这间小屋真是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爽朗的笑声了。想到这里,凌波不禁抬眼看了看张宇,这家伙正吃得眉飞色舞,不住地夸赞张姨:“张姨,您手艺真好,以后我回自个家,要是吃不惯了,咋办?”
还没等张姨开口,李若云就抢了回答:“那好办!以后你就天天来我们家,不就行了?”说完还一脸疼爱地看着张宇,顺手给他夹了一只鸡腿。张宇也没客气,夹起来就往嘴里送。正吃着,忽然看见盘子里还有一个鸡腿,也夹起来放在凌波碗里,并且一脸幸福地看着凌波。
“小波,我人虽然是邋遢了点,可没有传染病!”张宇坏笑道:“你大可以放心地吃我夹给你的菜!”
两个孩子的默契,李若云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吃完饭,凌波主动收拾碗筷。张姨忙说:“小波,你放这里吧,我来收拾。”
“没关系,你扶我妈进屋吧,顺便帮她擦洗一下。”凌波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收拾碗筷,这些麻利的动作很是出乎张宇意料,于是也学着凌波把碗筷收拾好,一起走进了厨房。凌波熟练地洗刷起碗筷,又把清洗好的碗碟井井有条地摆放好。
“我说你一公子哥,没想到这么精通家务活。”张宇调侃着。
“你是公子哥啊?我可不是。从小到大,我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去做。”
“你说,将来要是哪个女孩嫁给你,还不得幸福死?”张宇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意味深长地说,心里不知怎的就冒出了一股酸涩,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何而酸。
“你少贫嘴了,还是想想今后李璇怎么收拾你的邋遢吧!”凌波笑道。
正说着,门铃响了。
“凌市长回来了!”张姨开了门,“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了,真难得!”
“嗯,今天会议结束的早了点,所以赶着回来了。”
“爸爸!”凌波闻声连忙走出厨房,张宇紧跟其后。
“爸,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小波,忙家务呢?”凌凯峰进门,把公文包放在门边的鞋柜上,伸手从里面拿了双拖鞋换上。
“嗯。爸,这是我的同学张宇,这几天我请假在医院,今天请张宇过来帮我补习一下功课。”
“哦,是吗?欢迎欢迎!”凌凯峰抬起头,笑眯眯地盯着张宇,“这孩子,长得真周正,倒是很有点军人的气质!”
“叔叔好!”张宇被夸的得意洋洋,不自主地就挺直了身板,歪着嘴看着凌波,却迎来凌波一脸鄙夷的目光。
“你们都吃过了吧?”凌凯峰关心地问。
“都吃过了。”张宇总喜欢抢话。
“那好,你和小波进屋学习去吧,剩下的家务不用你们操心了。张姐,你也赶紧回家吧!”凌凯峰说着,就卷起了自己的袖子,走进厨房。
凌凯峰的这一举动在张宇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来凌波家之前,张宇其实心里是打怵的,总觉得市长家的门槛高,不知道凌波的父母会有怎样一种盛气凌人的架势。来了之后才发觉,一切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凌波的父母和普通家庭的父母一样,甚至,比自己的父母还普通。
“那,叔叔我们就先进屋学习了?”张宇乖巧地说。
“去吧,我们家小波就交给你啦!”凌凯峰粗犷地笑着。
帮凌波复习好,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张宇正准备起身告辞,凌凯峰敲门进来,笑道:“外面下雪了,估计路很难走,小子,给你家人打个电话,晚上就住在叔叔这里吧!”或许是当年在部队带兵时间太久的缘故,凌凯峰总喜欢把年龄小的孩子称之为“小子”。
张宇一听这话差点就乐疯了,可理智告诉他还得保持一点矜持,于是强压住内心的狂乱喜悦,脸上努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却又彬彬有礼的模样出来,“这个,会不会有点麻烦?”说完,又偷偷用眼瞟了一下凌波,凌波正一脸茫然看着自己的父亲。
“不麻烦,你和小波睡一张床就行了!这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让你一个人这么晚回家,我还真不放心。去给你家人打个电话说一下吧,别让父母担心。”
张宇像是得到了国王的命令一般,傲气十足地从凌波面前溜达过去,直奔客厅的电话机旁边,抓起电话就拨起号码,叽叽喳喳地和家人一通解释,随即就挂了电话。张宇打完电话,凌波还没回过神,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小波,一会来我房间,给小宇拿床被子。”凌凯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称呼张宇为小宇了。
“知道了。”凌波白了张宇一眼,很不情愿地答应着。
晚上睡觉时,凌波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你捂那么严实干嘛?冷啊?冷就到我被窝里来啊!哥来给你暖和暖和。”张宇挑逗着说。
“滚一边去。”凌波没好气地说,“也不知道我爸今天怎么了,对你这么好。真是的……长这么大,还头一回和男生一起睡呢……”
“哎呦,瞧你这话说的,敢情和女生睡过?”张宇一歪身子就凑到凌波脸面前,嬉皮笑脸地调戏道。
“滚!”凌波红着脸恼怒地骂了张宇一句。张宇毫不理会凌波的难堪,依旧口无遮拦地调侃着凌波,直把凌波说得面红心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只是拿两只眼睛瞪着张宇,干气说不出话。张宇见凌波这副模样,愈发觉得可爱,也不忍心再逗他,于是换个话题接着问道:“对了,小波,你桌子上那盆植物是啥玩意?我怎么没见过?”
“没见过只能说明你知识浅薄,那是水仙。”凌波暗自庆幸张宇终于换了个正经话题。
“水仙?”
“是的,产自福建漳州和上海的崇明岛,每年春节前后开花,花期半个月左右。”
“不用土,泡在水里就能开花?”张宇觉得此物很神奇。
“不用,其实水仙在开花前一直在土里,花期前才从土里刨出,用根茎的养分开花,给人们送去清香,花后鳞茎干枯也就死了。但是如果有心人把开过花的球茎,每年霜降时分埋入土里,第二年端午前后挖出晾干,到霜降时再埋入土里,如此反复循环三年后,还能再抽箭开花。只是很多人觉得麻烦,开完花后就直接丢掉了。”
“是这样啊,你怎么对这花那么有研究?”
“我们家年年冬天都养,我爸妈都喜欢这花。”凌波幽幽地说着,“水仙在古希腊神话中,是一位清心寡欲的美少年,不爱任何少女。有一天,他独自去小溪边,突然发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便爱上了自己的影子,最终跳入河中拥抱自己的倒影被淹死了,死后化做一丛水仙。在中国他还有一个别名:凌波仙子。”
“凌波仙子……凌波……”张宇盯着身边这位美少年,心里咕哝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已经给天地间铺上一层圣洁的白色,洁白的微弱的雪光透过窗户印在凌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越发显得这张脸空灵俊逸。不知为什么,张宇突然就有种很想在这张脸上亲吻的冲动,当他意识到这个冲动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对凌波有这种想法?他可是男生啊!带着矛盾的心情,听着凌波逐渐平稳的呼吸,张宇却再也睡不着了。他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凌波修长骨感的手指,感到一种冰凉。张宇慢慢掀起被角,把凌波的手轻轻塞进去,又把被子慢慢盖好,心里忽然间就有了一种预感:自己今生将与这个男孩有着一种莫名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