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序被禁止近身三天。
之后，宁聿迎来了十一天的春节假期。
放假第一天，他果断拒绝鬼发出的求欢式破冰申请，前往已经三个月没去的小洋房。
三个月没碰的房子，脏乱可想而知，即使家具都铺了防尘罩，四处都落了一层灰尘。
脚踏进去，尘埃四起。
两层半的小楼，前院一座小花园，收拾起来也很麻烦。宁聿带上口罩，拿出路过超市买的工具打扫起来。
感知到他的情绪，凌序默默帮忙。
防尘罩揭开丢进洗衣机，蒙尘的旧物被擦亮，充好电的扫拖机器人开始工作，嗡嗡着将落满灰尘和脚印的地板擦拭干净。
一直忙到中午，小楼才像模像样些。
客厅的玻璃门大开，午间阳光照进房间，尘光飞舞，洁白的防尘罩整齐地晾晒在院子里随风飘动。
宁聿席地坐在光里吃面。
没嘬两口，他就被从后面拦腰抱起来，重新坐下时触感绵软，低头看到一个坐垫。
凌序陪他盘坐旁边：“地板凉。”
宁聿咀嚼咽下嘴里的食物，望向他：“你看见了吗？”
凌序：“叔叔阿姨的灵牌？”
就在二楼客厅的后墙，一个精巧木质小阁，很显眼。
宁聿捧着碗眉眼间露出些许犹豫，暗含着一丝紧张。他抿了下唇边的酱汁，坦白道：“我其实是想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父母的鬼魂。”
他其实很早就想问，经常因为勇气不足打退堂鼓。直到前几天想开了，跟凌序也说开了，才重拾这个念想。
犹豫可以很久，但答案很快。
“没有。”
宁聿有些失望，又感觉松了口气。他点点头，低头继续吃饭。
凌序换了个姿势，曲腿偏头枕着膝盖，笑着注视青年的吃相：“这里没有，但我曾经见过。”
宁聿举筷子的动作一顿。
凌序拇指挑了下他脸颊的软肉，弯弯眼眸：“你知道的，活着的时候我就有双不一般的眼睛。我的眼睛喜欢追随你的身影，也不可避免见过其他的。”
宁聿追问：“什么时候？”
“注意到你的时候就见过，直到你大学毕业典礼那天，他们一直都在你身边。”凌序道。
这世间多是执念之魂，爱恨嗔痴怨，身体死后，精神因各种各样的理由继续存在。大部分会忘记自己存在的理由，成为无根恶灵，漂泊迷茫许久后消失。
小部分会追求执念。
直到心满意足后消散于世间。
“那天看着你穿着学士服，宣告毕业，生活井然有序，他们的表情很欣慰，就像这样——”
凌序抬手搭在青年的发顶，轻轻揉了揉：“说了句真棒，松一口气，相互对视一眼后手牵手离开了。”
宁聿抿唇，眼眶微红。
“你不会编谎话在哄我吧？”
“当然不会，”凌序靠近揽住他肩膀，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绝对不会骗你的。”
宁聿盯着他双眼。
凌序眨了下，讪讪笑道：“不过我确实有件事要向你坦白。”
宁聿鼻间发出一道轻哼，低头扒面不看他了。
凌序蹭蹭赖上去：“香祈山消念自杀的事，其实我动了些小心思，是我让妈妈联系你的。我想逼你做决定，如果你答应，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宁聿沉默了几秒，问：“我不同意呢？”
“赌输了，我也心甘情愿消散，因为那是你为我指引的路。”见他听着又闷头吃饭不理自己了，凌序在耳边小声认错，“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我没生气。”
这话凌序听得好笑，忍不住又戳了下吃东西凸起的脸颊：“小气包，你哪次不这样说？”
宁聿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把午饭吃完，瓷白的碗搁在旁边的地板上。
擦干净嘴巴后，他昂首注视鬼的那双黑眸。青年清透的眼瞳底有些伤心，倒的确没有任何气恼和埋怨。
凌序信了，开心地抱着他木嘛一声，亲了一大口：“这都没生气啊，宁聿果然好爱我。”
这是最近鬼新换的口头禅。
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来上一句宁聿果然太爱他了。
就像每次欢迎宁聿回家，青年总会软软得随他提要求。只要凌序说了这一句，宁聿无论在干什么都会柔和下来，目露无奈，是逗他的秘密法宝。
这次同样。
宁聿道：“我不生气，但有些难受。”
“我刚刚其实很想说你不应该这样任我生杀予夺，像是喜欢我喜欢得没了自己，傻得没边儿了，可这就是你如今存在的方式。我如果还跟你讲这些大道理，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凌序听得美滋滋，觉得自己忽然转了运，每天都有这么多情话听。
“我乐意让你生杀予夺。”
“那你还有什么骗了我吗？”
凌序眼睛又忽闪了下，宁聿顿时眯起眼睛。
见他如此严肃，鬼轻笑，拉起他的左手拉起袖子，露出环在腕上的红绳。
“给你的这只手环，绳结里写的不是你的名字，是我的。”他低声道，“我不甘心这样死去，求妈妈一定要想办法带到你的手上，而我的尸体上带着你的名字。”
他不仅想要情侣款，还幻想如果自己变成不择手段的恶鬼，就可以以此为引找到宁聿，不顾一切地强制纠缠，那些只渴望于梦中的亲密都能如愿以偿。
那是伊甸园的禁果，凌序如饥似渴，无法拒绝那样的诱惑。
所以他也这样做了。
如今一切如他预谋般发展。
说完凌序直直注视着宁聿的表情，微笑中暗藏紧张，手臂不禁收紧了一些。
这太坏了，他不确定宁聿会不会因此生气，认为一切都是阴谋和欺骗，上了他的大当。
宁聿叹一口气，伸手捧住男人脸颊，主动探身亲了下他的嘴角，轻声说：“谁让我太爱你了呢。”
凌序又感觉到心口酸酸麻麻。
他埋头在青年颈窝蹭了又蹭，叹谓道：“我好幸福。”
宁聿在头顶嗯了声，幽幽道：“等下次跟你吵架的时候，再找你算账。”
凌序哑然失笑。
午后，宁聿带着凌序给父母摆上新鲜供果，上了柱香，盖好家具物品的干净防尘罩后离开，年三十那天他们会再来贴春联。
锁上大门，宁聿昂首望着眼前熟悉的小楼，脑海闪过童年种种，他轻道：“知道他们离开了，我不难过，我很开心。”
因为他知道，在孤独的过往自己一直都有爸爸妈妈陪伴，他不是一个人。
凌序揽住他。
“以后也不是，你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