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除夕如期而至。

这一年宁聿既没有前往姨母的家，也没有孤寂独坐在小洋房的灵位前许久。就在这件租来的狭小的江边公寓，喜庆的红色装点出应有的气氛。

宁聿一大早去买了许多东西，食材堆满了流理台和餐桌。自下午开始，他就要和凌序一起着手准备他们的第一次年夜饭了。

凌序的厨艺出乎意料得很好。

而宁聿做菜的水平仅比养盆栽好一些，勉强养活自己，一向靠食堂和外卖度日，现在也很有自知之明地做帮厨。

毕竟饭是他吃。

鸡鸭鱼肉，各色菜肴，香气很快弥漫小小的公寓。看见青年不断耸动的喉结，凌序笑着将大厨的试吃权转交出去。

宁聿举着啃干净的排骨骨头，嚼动口中的肉，香得眯起眼睛。

长睫交叠，像只馋嘴的猫。

凌序：“我也想吃。”

宁聿看向满满一盘的红烧排骨，觉得莫名其妙：“你吃呗。”

凌序垂眸暗示：“我想吃你的。”

宁聿静静看他两秒，在凌序笑眯眯的眼神中，递出手里的骨头：“虽然只有小狗才会啃骨头，但谁让我喜欢你呢。吃吧，我不会嫌弃你的。”

凌序一把握住捏着骨头的手腕，举起抵到墙上，如愿以偿品尝到了排骨的滋味。吃完他抵着青年的额头，轻道：“我发现，你的嘴越来越厉害了。”

“……”

宁聿羞恼：“说什么呢。”

凌序好像突然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低笑着解释：“现在骂我想都不用想，都学会就地取材了。当然，吻技也有提升，勉强跟得上老公的节奏了，我很欣慰。”

“要不再练习练习？”

宁聿红着耳朵推他：“你一天天的，能不能正经一点。”

“要不要？”

“走开，我要吃饭。”

……

春晚一如既往地不好看，但宁聿倚在沙发和凌序的臂弯间，看得倒津津有味。这样的行为意味着家和团圆，他很喜欢。

公寓所在的区域严禁私自燃放烟花炮竹，夜幕降临后，窗外黑黢黢静悄悄，少了许多年味儿。

不过，这不算太可惜。

午夜十二点，官方将举行一场大型跨年活动供市民取乐，有无人机跨年倒数和烟火大会，地点就在江对岸。

公司许多同事都拖家带口去凑热闹，群里发出的照片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四周都是武警在维护秩序。没有兴奋，只有被挤丢的哀愁。

这时就显出公寓的地理优势了。

宁聿拉开正对江面的窗帘，拍了一张照片，实验室群里顿时大呼羡慕，语气之夸张惹得青年抿唇直笑。

腰上环来一双手。

凌序偏头：“这么开心？”

宁聿弯眸看了眼时间，问他：“我们在家里看，还是出去看？”

青年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一双浅眸亮闪闪的望着江对岸。凌序拿来家里最厚实的羽绒服给他披上。

“穿好再出去，别再感冒了。”

距离跨年仅剩十五分钟，宁聿乖乖将拉链提到下巴，快步朝外走。大门一拉开，外面的声音骤然抵达耳畔。

附近的居民都提前抵达，前方江畔三三两两已经挤了不少人。

宁聿站在门口忽然停住。

凌序疑惑：“怎么了？”

宁聿扶着门框，忽然变卦了：“这里视野就很好，我们就在门口看吧。”

公寓比江边地势高一段，隔了一条绿化带，不遮挡视线也更清净。

凌序当然无所不可。

不过……

他笑着追问：“为什么？”

对岸无人机闪烁着灯光起飞，已经在预备阵型了。宁聿拉住他的手，后撤一步踩在门框上，翘首眺望。

他说：“我怕你被挤到。”

鬼于其他人而言无形无感，前面那么多人，凌序一定会被穿来穿去，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这不好，宁聿不喜欢。

果然听到想听的话，凌序满意了。

宁聿看了他一眼，见他这么高兴，眼含笑意继续望向对岸。

穿越人群与灯光，漫漫江水之上，无人机灯光开始倒数，复杂的繁体数字在天幕上变化。

伍、肆、叁、贰、壹——

砰砰声响，绚烂花火炸开，一层又一层绽放，热烈地将新一年的天空铺满。万千流光坠落，每一位市民都在昂首迎接上天的祝福。

唯有凌序在注视身畔的宁聿。

青年浅瞳里划过的流光，才是赐予他的那一缕幸福。

“新年快乐，宁聿。”

耳边全是烟花和人们的欢呼，宁聿听不清，歪头靠近：“什么？”

“我是说……”

凌序张开双臂，将人拥满怀，在他耳畔说出熟悉的那句话：“宁聿，我好喜欢你。”

宁聿眸色柔缓，捏住鬼的衣角。

*

当一切归于寂静，房间只有暖气工作的白噪音。宁聿侧躺在床上，眼睛眨巴眨巴，在黑夜里依然是可见的清透。

凌序坐在床头摆弄手机，提醒道：“虽然我很帅，但现在你该睡觉了。宁聿宝贝，再不听话，老师要惩罚你做运动了。”

宁聿连忙往被子里缩了缩。

没一会儿又悄悄伸出被窝，握住搭在旁边的手，捏了又捏。

凌序嘶了口气，直接把他捞进怀里，摆弄着面朝自己跨坐在大腿上，姿势极其危险。

“看来昨晚喊累都是假的。”

感受到某些变化，宁聿感觉自己腰和腿又隐隐作痛了。他往后挪了挪，睁大眼睛忽然认真道：“凌序，我刚刚忽然在想，你不会是我想象出来的吧？”

凌序：“？”

宁聿扯着他的胳膊，继续分析：“我是不是心理问题积久成疾，终于精神病了。我渴望家和爱，而你，凌序，就是我以凌总为蓝本幻想出来的。”

他眼巴巴望着凌序：“不然，我的生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凌序闻言也忽然严肃起来。

沉默的几秒让宁聿紧张得心脏怦怦跳。

“亲爱的。”

宁聿呼吸一紧：“嗯。”

然后——他就被弹了个脑瓜崩。

“大半夜，你跟鬼讲鬼故事。”凌序气得想笑，“就算你病了，我妈能带着灵婆还配合你？你们是病友，脑回路接上了？”

宁聿想想觉得有道理，松了口气，放心地趴回鬼怀里，缓和紊乱的心跳。

“现在进度是多少？”

凌序听懂他问什么，略微估计了下有些得意：“百分之八十左右。”

宁聿反而不满意：“怎么还没好？”

虽然时间不长，可是他每天近乎予取予求，也已经习惯凌序的存在，习惯想着他喜欢他。

为什么只有80%？

“已经很高了。”凌序耐心解释。

他所做的是从前偶然从其他鬼怪口中得知的一种禁术，以执念为源完成灵魂献祭。完全成功后施术者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实现相对灵魂主人的绝对存在。

这绝对存在规则十分霸道，无论死活，就算灵魂消散，只要对方还以一种形式存在，施术者便依然存在于对方的世界。

这仪式进度判定是对方的回应。

而回应的衡量标准，则是施术者的执念。

总结来说就是，凌序作为施术者，其执念是对宁聿深切的迷恋。那么这场仪式，只有宁聿对凌序产生同样深刻的感情，才算彻底成功。

凌序从未苛求满分。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甚至不希望仪式的彻底实现。正如宁聿之前所言，他清楚自己的爱有多么盲目病态，他乐在其中，却不希望宁聿如此。

宁聿该一切由心，健康可爱。

现在这种程度就是凌序心中最好的结果。

“你不懂，人鬼殊途，教我禁术的鬼说完成度超过五成已算是罕见。这种程度已经很厉害了，足够我好好陪你一辈子。”

凌序将人放回床上掖好被角：“睡吧，不要多想，明天带你出去拍照玩。”

宁聿昂首确认：“不会消失？”

凌序无奈：“我发誓。”

宁聿点头，安心地阖上双眼。

望着青年沉静的睡颜，凌序轻轻拧起眉头，忽然开始反思。

所谓近墨者黑，跟他这种人待久了，宁聿不会被影响了吧？这才突然神经兮兮说些鬼故事。

“……我必须正经一点了。”

这样想着，他暗自点点头，然后把手机上“如何让爱人同意每天至少三次”、“爱人很害羞不愿意某某姿势”、“腰部疼痛按摩技巧”等等网页收藏夹删除，转身抱住爱人老实睡觉。

……

第二天，宁聿醒时房间还很昏暗，打开手机一瞧居然已经上午十点半了。他睡眼惺忪从床上坐起身，环视公寓，竟看不见凌序的身影。